新的躯壳带来前所未有的自由。林浅——或者说,“破烂”——站在锈镇据点那间分配给她的狭小隔间里,幽蓝的光学传感器扫过金属墙壁上自己的倒影。这具身体依旧粗糙,布满焊接痕迹和不同型号的拼接部件,像一件拙劣的拼装作品,但内部涌动的力量感是真实的。她缓缓抬起右臂,新的伺服电机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嗡鸣,动作精准而稳定。
力量恢复带来了新的可能,也带来了更深的渴望。她需要信息,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关于“工造主”,关于那场导致一切崩溃的“大静默”。锈镇的情报网络像一张破旧的渔网,只能打捞起零碎的表面信息,无法触及深海的秘密。
她的机会出现在三天后的夜晚。老猫召集核心成员,脸色凝重。螺栓刚从一个靠近齿轮要塞边缘的侦查点逃回来,带回了坏消息。
“要塞的巡逻密度增加了三倍,而且出现了新型号的‘清剿者’,”螺栓灌下一大口浑浊的饮用水,抹了把嘴,“妈的,那些铁罐头更硬、更快,差点把老子留在那儿。”
“工造主肯定在谋划什么。”铁砧摆弄着数据板,调出模糊的影像,“能量读数异常,内部通讯加密等级提升了好几个级别。我们放在外围的几个监听节点最近都失效了,像是被主动清除了。”
老猫的机械义眼红光闪烁:“我们需要知道要塞内部发生了什么。硬闯是自杀,我们需要一条‘线’,能绕开外围防御,直接接触到内部数据流。”
仓库里一片沉默。潜入齿轮要塞的核心网络?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要塞的防火墙是战前技术的结晶,经过“工造主”的强化,堪称铜墙铁壁。
角落里,林浅的合成音平静地响起:“或许……有一条路。”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说。”老猫言简意赅。
“要塞的网络……并非完全独立。”林浅控制着新躯体,走到铁砧的数据板前,幽蓝的指尖(改进后的抓取器)在屏幕上点出一个复杂的拓扑图,“它仍依赖部分战前遗留的……地下光缆主干网。这些线路……年久失修,存在……物理上的漏洞。”
她展示的是这几天通过分析各种零碎信息和“源”的辅助计算,推导出的齿轮要塞网络可能存在的薄弱点。这些光缆深埋地下,大部分已被遗忘,但仍有极少数未被完全切断或监控的物理接口,暴露在远离要塞核心的废墟中。
“找到这些接口,理论上……可以尝试建立一条……非常规的数据通道。”林浅继续说道,声音平稳,但内容石破天惊,“绕过部分……外围防御,直接窥探……内部数据流。”
铁砧倒吸一口冷气:“这……这太冒险了!先不说能不能找到接口,就算找到了,要塞的主动防御系统会瞬间把任何非法连接烧成渣!”
“需要……特殊的协议和……足够快的跳转速度。”林浅承认风险,“我的……古老数据库里,可能存有……一些被遗忘的……底层访问密钥。但成功与否……取决于连接建立后的……数据处理和隐匿能力。”
她将目光投向老猫。这是在展示价值,也是在索要资源和信任。她需要锈镇帮助她定位那个物理接口,并提供连接所需的硬件支持。而回报,可能是窥探齿轮要塞核心机密的机会。
老猫沉默了很长时间,义眼的红光在“破烂”和拓扑图之间来回移动。风险巨大,一旦失败,不仅会损失“破烂”这个宝贵的技术资源,更可能暴露锈镇的位置,招致灭顶之灾。但成功的诱惑同样巨大——直接获取工造主的动向,可能是生存,也可能是毁灭的关键。
“你需要什么?”老猫最终问道,声音低沉。
“接口的精确坐标。高频信号中继器。以及……一条不会被追踪的……撤退路线。”林浅列出需求。
“坐标我们来想办法。”老猫看向铁砧和螺栓,“铁砧,你负责搞到中继器,用我们最好的材料。螺栓,你规划路线,确保万无一失。”他最后看向林浅,“破烂,你有三天时间准备。这次行动,只许成功。”
接下来的三天,锈镇像一部精密的机器般运转起来。铁砧翻遍了库存,拆解了好几件珍贵设备,组装出一台功率强大的便携中继器。螺栓带着人反复勘测路线,规划了数条应急逃生方案。老猫则动用了埋藏最深的关系网,最终锁定了一个可能的接口位置——位于一座半塌的数据交换站废墟深处,那里靠近旧光缆主干道,且因地质变动,可能有未被发现的检修入口。
行动当夜,月色被浓云遮蔽。林浅(破烂)、螺栓和铁砧三人小组悄无声息地潜入废墟。交换站内部如同迷宫,布满坍塌的机柜和断裂的光纤。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尘埃。
根据老猫提供的模糊图纸,他们找到了那个被掩埋的检修井。螺栓用液压钳撬开锈死的盖板,露出深不见底的竖井,冰冷的空气从中涌出。
“下面情况不明,小心点。”螺栓压低声音,率先索降而下。铁砧和林浅紧随其后。
井底是一个狭窄的隧道,墙壁上布满了粗大的光缆管道。他们沿着管道艰难前行,终于在一处破损的管壁后,找到了那个目标——一个老式的、布满灰尘的光信号物理接口面板,奇迹般地保持着完整。
“就是这里!”铁砧兴奋地低语,迅速开始架设中继器。
林浅将中继器与自己的处理核心连接,幽蓝的目光聚焦在接口面板上。“源,开始连接尝试。加载伪装协议,准备数据过滤屏障。”
【连接尝试中……检测到活跃光信号……正在尝试握手……遭遇防火墙!等级:极高!触发主动防御!】
几乎在连接建立的瞬间,刺耳的警报声(仅在林浅的意识中响起)炸开!庞大的数据流如同海啸般涌来,带着毁灭性的扫描和清除指令!齿轮要塞的网络防御系统像被惊醒的巨兽,瞬间发现了这条非法入侵的“寄生虫”!
“撑住!”铁砧看着中继器上疯狂闪烁的红灯,冷汗直流。
林浅的意识在数据的风暴中穿梭。“源”全力运转,利用预设的古老协议和超前的加密算法,不断变换访问路径,模拟合法信号,构建虚拟屏障抵挡着攻击。她的“眼前”是无数滚动的代码和闪烁的警告窗口,每一次交锋都在微秒之间。
【防火墙突破13%……检测到内部数据流……正在尝试抓取……警告!遭遇高级追踪算法!连接即将被锁定!】
“快顶不住了!”铁砧惊呼。
就在连接即将被彻底切断的瞬间,林浅捕捉到了一段未被完全加密的、标记为“低优先级日志”的数据碎片。她当机立断,放弃继续深入,指令“源”全力下载这段碎片,同时启动自毁程序清除所有连接痕迹!
【数据碎片下载完成!断开连接!清除痕迹!】
中继器冒出一股青烟,彻底报废。隧道里恢复死寂。
螺栓紧张地环顾四周:“怎么样?被发现了没?”
林浅快速自检:“连接已切断……痕迹已清除。成功获取……部分数据。”
返回锈镇的路上,气氛凝重。直到回到安全的仓库,老猫迫不及待地问:“拿到了什么?”
林浅将下载的数据碎片解密后投射到主屏幕上。内容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不是军事部署,也不是技术图纸,而是一系列关于“活性金属细胞”、“自主增殖”、“净化协议”的实验日志片段,以及一个被反复提及的代号:“熔炉”。
日志显示,“工造主”似乎在秘密进行一项极度危险的实验,试图创造一种能够自我复制、同化万物的“完美”机械生命体,用以“净化”这个被它视为“低效且污染”的世界。而“熔炉”,似乎是这个计划的核心设施。
“疯子……”铁砧喃喃道,“工造主想用这东西把整个世界都变成机器吗?”
老猫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我们必须阻止它。‘熔炉’的位置有提到吗?”
林浅摇头:“日志残缺……只有代号。但实验已进入……后期阶段。”
第一次深入数据深渊,他们捞起的不再是无关紧要的情报,而是一个足以让所有人窒息的恐怖真相。齿轮要塞的威胁,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致命和疯狂。
林浅的幽蓝目光扫过屏幕上的“熔炉”二字。新的目标出现了,也更加危险。她的重生之钥,需要开启的,或许是一扇通往地狱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