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赤血平原,第一次有了不同于死寂的声响。不再是狂热的祷文,而是疲惫的鼾声、孩童依偎在母亲怀中的啜泣,以及篝火燃烧时噼啪的轻响。祭坛周围的光明结界如同一个温暖的倒扣的碗,抵御着外界残留的阴冷与不安。林浅(观察者零)静坐在祭坛边缘,看似闭目养神,意识却与“源”高速连接,分析着刚刚开始的数据流——关于这个世界的土壤成分、水质污染参数、以及那些被筛选出的本地植物变种的生长模拟。
老祭司(现在或许该称他为前祭司)哈鲁,正带着几个前助祭,战战兢兢地清点着从旧祭坛仓库里搬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存粮和一些用于献祭的兽皮、粗糙的金属器。净蚀印记在他灵魂中隐隐发烫,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但眼神深处,除了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侍奉赤月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务实”的神迹。不索要祭品,反而传授生存之法?
“哈鲁。”林浅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吓得他一个激灵。
“神使!您有何吩咐?”哈鲁连忙躬身,对着空气行礼。
“存粮还能支撑几日?”
“回……回神使,省着点吃,大概……大概只够全部落吃三天。”哈鲁额头冒汗,“而且,大部分是那种吃了会让人昏沉的苦薯和干肉……”
“知道了。明日日出,组织所有还能劳作的人,按我划定的区域挖掘渗井,并开始堆积肥。”林浅的指令清晰传来,“老人和孩子负责收集枯草和落叶。动作要快。”
“是!是!”哈鲁连忙应下。
就在这时,结界边缘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个瘦弱的妇人抱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冲了过来,孩子脸色青紫,呼吸微弱,四肢不时抽搐。
“神使!求求您!救救我的阿木!他……他吃了林子里的红蘑菇!”妇人哭喊着,试图冲破由石柱虚影和几个自愿守夜的青壮组成的警戒线。
石柱的虚影凝实了几分,挡在前面,沉声道:“何事喧哗?神使正在静修!”
林浅睁开了眼。“让他过来。”
妇人连滚带爬地冲到祭坛下,将孩子高高举起。“神使,求您大发慈悲!阿木他……”
林浅走下祭坛,来到孩子身边。她不需要触碰,生命感知能力已经扫描了孩子的状况。“一种神经毒素,混合了微量的赤月污染粒子。”她对“源”分析,同时伸出手指,点在孩子的眉心。
温暖纯净的生命能量缓缓注入,如同最精细的过滤器,中和着毒素,驱散着那丝微弱的污染。孩子青紫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抽搐停止了,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片刻后,他嘤咛一声,睁开了迷茫的眼睛。
“阿木!”妇人喜极而泣,紧紧抱住孩子,不住地向林浅磕头,“谢谢神使!谢谢神使救命之恩!”
这一幕,被许多未睡的民众看在眼里。比起白日那驱散伪神、唤醒大地的宏大奇迹,这救活一个孩童的“小事”,似乎更直接地触动了他们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一种基于“生”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在悄然滋长。
林浅看着相拥的母子,心中并无太多波澜,这只是观察者职责的一部分。但她注意到,随着这次救治,空气中那些微弱飘向她的、新生的信仰之力,似乎凝实了一丝。“源,记录这种基于具体恩惠产生的信仰,其纯度与稳定性似乎更高。”
【数据已记录。建议增加此类微观干预,加速信仰基点的稳固。】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整个营地就忙碌起来。在哈鲁和前助祭们的组织下(他们为了戴罪立功,格外卖力),青壮年按照林浅用树枝在地上画出的示意图,开始挖掘渗井和堆肥坑。老人和孩子则在外围收集一切可用的有机物。
进展并不顺利。土地因长期污染而板结坚硬,工具简陋,人们也因长期饥饿而力气不济。抱怨和沮丧的情绪开始弥漫。
“这样挖,什么时候才能挖出水?”
“堆这些烂叶子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还不如以前……至少偶尔还能分到点祭肉……”
窃窃私语声传入林浅耳中。她明白,仅靠命令和初期的神迹,无法长久维持士气。需要立竿见影的“甜头”。
她走到一处刚刚挖了一人深的渗井旁,对疲惫的挖掘者说:“让开。”
人们疑惑地退后。林浅将手按在井底,集中精神,调动体内的水元素亲和力(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规则本质相通)。她并非凭空造水,而是引导着更深层的地下水脉,微微向上渗透。
片刻后,湿润的凉意从井底传来,浑浊的水渍开始慢慢渗出,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出水了!真的出水了!”挖掘者惊喜地大叫起来。
这一声呼喊,如同给疲惫的众人打了一剂强心针。怀疑和抱怨暂时被压了下去,干劲重新燃起。
林浅如法炮制,在几个关键的挖掘点进行了微小的“催化”,确保第一天就能见到初步成效。同时,她让石柱的虚影带领一队最胆大心细的猎人,前往相对安全的区域,尝试狩猎一些小型的、未明显变异的动物,并采集她指认的无毒菌类和块茎,希望能尽快补充食物。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傍晚,石柱带回的消息并不乐观。附近的猎物稀少得可怜,且大多敏捷异常,难以捕捉。更重要的是,他们在一条小溪边发现了奇怪的足迹——并非野兽,更像是某种……人形生物,但脚掌异常宽大,且散发着微弱的污染气息。
“是‘赤月遗民’。”哈鲁听到描述后,脸色变得惨白,对林浅解释道,“传说中,一些彻底被赤月污染、失去理智的人,会变成在夜晚出没的怪物,他们……他们以血肉为食!”
几乎同时,林浅和“源”都接收到了来自东南方向的异常能量波动——比之前更清晰,更活跃。赤月,并未沉睡,它只是在舔舐伤口,并且,似乎对这片刚刚出现生机的土地,产生了新的“兴趣”。
夜幕再次降临,光明结界外的黑暗似乎变得更加浓重,隐约传来令人不安的窸窣声和遥远的、非人的嗥叫。守夜的青壮们紧紧握着简陋的武器,神情紧张。
林浅站在结界边缘,目光锐利地望向东南方。发展建设刚刚起步,内部的疑虑还未完全消除,外部的威胁却已悄然逼近。
生存之战,从来都不只是与天争时,更是与暗处的窥伺者搏命。她需要更快地武装起这些刚刚看到希望的人们。或许,是时候将一些更“实用”的知识,提前传授了。比如,如何制造更有效的武器,如何布置预警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