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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晓轻轻推开招待所的窗户,六月的省城空气带着晨露的湿润感。师范大学的校园还沉浸在黎明前的宁静中,只有几声鸟鸣从常春藤覆盖的教学楼方向传来——那些深绿色的藤蔓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叶尖挂着昨夜残留的雨珠,在逐渐亮起的天光里闪烁如碎钻。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栀子花的淡香,不知道是从校园哪个角落飘来的。

身后传来窸窣声。

林晓晓没有回头,她知道是陆星辰醒了。这种知道不是听见,而是某种更深的感知——就像知道自己的影子会在阳光下跟随,知道推开窗会有风涌入。

“早。”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却异常清晰,在清晨的寂静里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

林晓晓转过身。陆星辰已经从床上坐起来,深蓝色的格子睡衣肩线有些歪斜——那是去年秋天她陪他在商场挑的,她说深蓝色衬他,显得沉稳。此刻晨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他侧脸镀上一层淡金,能看见他睫毛在光里投下的细小阴影。

“才五点四十,”林晓晓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银色表带,表盘边缘有一圈细小的星星图案,是初中毕业时他送的,“可以再睡二十分钟。”

“够了。”

陆星辰已经起身,赤脚踩在招待所米色的地毯上。他走到窗边,和林晓晓并肩站着。两个人的手臂之间隔着大约十公分的距离,不多不少,刚好能感觉到对方体温辐射过来的微弱暖意。

窗外,校园正从沉睡中苏醒。

远处食堂的灯陆续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晨雾里晕染开。有早起的教职工骑着自行车穿过林荫道,车轮碾过潮湿的路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更远些的主教学楼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他们今天要去的考场——一栋爬满常春藤的苏式建筑,红砖墙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

“紧张吗?”陆星辰问。

林晓晓想了想,摇头:“不紧张。就像你说的,这是我们一起准备好的。”

她用了“一起”这个词,说得自然而然。从初赛到复赛,从市里的选拔到省里的集训,三百多个晨昏,他们确实是一起准备的。在实验中学那间小小的物理实验室里,在梧桐树下的台阶上,在周末空荡荡的教室中——那些写满公式的草稿纸,那些反复推演的模型,那些为了一道题争论到暮色四合的傍晚。

陆星辰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仍然看着窗外。他的侧脸轮廓在晨光里显得比平时柔和,下颌线却依然清晰——林晓晓忽然想起小学时那个圆脸小男孩,时间真是最神奇的雕刻师。

“早餐吃什么?”她问。

“八宝粥,素菜包。”陆星辰从窗台边的小桌上拿起招待所的餐券,“昨天李老师给的,说考生专用食堂六点开。”

林晓晓点头。李老师是他们物理竞赛的指导老师,一个总爱穿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说话时习惯性推眼镜。这次带队来省城,他比谁都紧张,昨晚还特意来房间又嘱咐了一遍考试注意事项。

两人各自洗漱。洗手间很小,白色瓷砖有些年头了,边缘泛着淡淡的黄。水龙头流出时水温恰好,不冷不热。林晓晓对着镜子扎马尾,看见陆星辰在身后整理衣领——他换上了白衬衫,最上面那颗扣子规规矩矩地扣着,是林妈妈昨天特意熨好的。

“要不要打领带?”林晓晓从镜子里看他。

陆星辰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太正式了。而且,”他顿了顿,“勒脖子。”

林晓晓忍不住笑了。这是真话,她记得初中毕业典礼那天,陆星辰系着领带在礼堂里坐了两个小时,结束后第一件事就是扯开领结大口喘气,说像是被人掐着脖子。

六点整,他们下楼。

招待所的走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楼梯是木质的,扶手漆成深棕色,有些地方漆面已经剥落,露出底下浅色的木头纹理。每层转角处都有一扇小窗,晨光从那里斜射进来,在楼梯上切割出一块块明亮的光斑。

一楼大堂已经有人了。几个同样来参加决赛的考生坐在沙发上,有的在看笔记,有的在闭目养神。李老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名单,正和另一个带队老师说话。看见他们下来,他立刻迎过来。

“睡得怎么样?”李老师推了推眼镜,“早饭一定要吃,但不能吃太饱。考试三个小时,中途不能去洗手间,水也要少喝……”

他又开始嘱咐那些已经说过很多遍的事。林晓晓安静听着,目光却飘向窗外——校园完全醒了。更多的自行车铃声响起,有学生抱着书匆匆走过,梧桐树的叶子在晨风里翻动,露出浅色的背面。

早餐食堂在招待所后面,是一栋单独的小平房。门口挂着“考生专用食堂”的牌子,红底白字。走进去,空间不大,摆了十几张四方桌,每桌配四把木椅。已经坐了不少人,空气里弥漫着粥和包子的香气。

林晓晓和陆星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窗户是旧式的木框玻璃,漆成绿色,有些玻璃边缘的腻子已经开裂。窗外正好能看到一丛栀子花,洁白的花朵藏在墨绿的叶间,香气就是从那里来的。

八宝粥盛在白色瓷碗里,还冒着热气。粥熬得很稠,能看见红豆、绿豆、花生、莲子、桂圆、红枣、薏米、糯米——真的是“八宝”。素菜包是白菜香菇馅的,面皮松软,一口咬下去,温热的馅料在舌尖化开。

两人安静地吃早餐。陆星辰吃东西很专注,一口粥,一口包子,咀嚼得很仔细。林晓晓注意到他把包子掰成两半,先吃馅多的那部分——这是他从小的习惯,说要把好的留在后面。

“你那个习惯,”她忽然开口,“还没改。”

陆星辰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随即明白过来:“你说包子?”

“嗯。”

“为什么要改?”他很自然地说,“这样吃最后一口总是最好的。”

林晓晓没说话,低头喝粥。粥很甜,应该是加了冰糖。窗外的光线又亮了一些,从蟹壳青过渡到淡金色,栀子花的香气被晨风一阵阵送进来。

吃完早餐是六点四十。距离八点半进场还有一个多小时,李老师建议大家在校园里散步放松,但不要走太远。

师范大学的校园很美。道路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干粗壮,树皮斑驳。有些树上挂着小小的牌子,写着树的品种和年龄——最老的一棵法国梧桐,牌子上写着“1953年栽植”,比他们的父母年纪都大。

林晓晓和陆星辰沿着林荫道慢慢走。晨光从树叶间隙漏下来,在地上投出晃动的光斑。有早读的学生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捧着英语书或专业课本,低声诵读的声音像远处溪流。

“像不像我们学校的梧桐?”陆星辰问。

林晓晓抬头看。确实像,实验中学的主干道也种满了梧桐,春天飘絮,夏天遮阴,秋天落叶金黄,冬天枝干苍劲。他们在那些树下走了三年初中,如今又在高中继续走着。

“但这里的更老。”她说。

“嗯,树龄都六七十岁了。”

他们经过一个小花园。花园中央有个圆形水池,池中立着一尊女性雕塑,手里捧着书。水池里养着锦鲤,红色的、金色的、红白相间的,在水里悠闲地游动。池边围着一圈石凳,凳面上有细小的青苔。

“坐一会儿?”陆星辰问。

林晓晓点头。两人在石凳上坐下,位置不远不近——还是那个微妙的十公分距离。

从包里拿出准考证和身份证,林晓晓又检查了一遍。照片是三个月前拍的,她扎着马尾,表情严肃。陆星辰的照片也是同一天拍的,在同一个照相馆——那天他们刚结束复赛,李老师说需要证件照,就拉着他们去了学校附近的照相馆。

“刘海有点长。”林晓晓看着他的照片说。

陆星辰摸了摸额头:“最近没剪。”

“考完回去剪。”

“嗯。”

简单的对话,却有种家常的温暖。就像这些年无数个平常的日子,她说“你该剪头发了”,他说“好”,然后周末就会一起去理发店。她坐在等候区看书,他坐在理发椅上,透过镜子能看见她的侧脸。

七点半,他们开始往考场走。

主教学楼是栋三层红砖建筑,墙体上爬满了常春藤。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考生和家长,人声渐渐嘈杂。李老师站在台阶上,手里举着实验中学的牌子,看见他们过来,明显松了口气。

“准考证、身份证、2b铅笔、黑色签字笔、橡皮、尺子、圆规,”他像念经一样重复,“水可以带,但要放在地上。手机关机,闹钟也要关。手表可以戴,但不能是电子表……”

林晓晓和陆星辰站在人群边缘,安静听着。阳光已经完全升起,照在红砖墙上,那些常春藤的叶子绿得发亮。有风吹过时,叶子翻动,露出浅色的背面,整面墙都在微微起伏,像呼吸。

八点,开始排队入场。

队伍缓慢移动。每个人都要经过安检,核对准考证和身份证。林晓晓站在陆星辰前面,能听见安检仪发出的滴滴声,还有监考老师平静的指令:“包放这里,转身,好,可以进去了。”

轮到她了。

她把透明的文件袋放在桌上,里面装着所有文具。监考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女教师,戴一副金边眼镜,拿起她的准考证仔细核对,又抬头看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两秒,点头:“林晓晓,实验中学。座位在二楼阶梯教室,第三排左七。”

“谢谢老师。”

林晓晓拿起文件袋往里走。教学楼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古朴,水磨石的地面,深棕色的木门,墙裙刷成墨绿色。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有轻微的嘎吱声。墙上有历任校长的照片,黑白或褪色的彩色,都穿着中山装或西装,表情严肃。

二楼阶梯教室很大,能容纳两百人。桌椅是连体的,深棕色桌面有些已经斑驳,露出底下的木头原色。窗户很高,是那种老式的上下推拉窗,玻璃擦得很干净,能看见外面梧桐树的树冠。

林晓晓找到自己的座位。第三排左七——很靠前,但不在正中间。桌面上贴着她的考号:0257。她坐下,把文件袋放在桌子左上角,按照要求。

陆星辰的座位在她斜后方,第五排右三。她回头看了一眼,他刚好也看过来,两人目光相遇,没有说什么,只是很轻地点了点头。

考生陆续入场。教室里渐渐坐满,空气里弥漫着轻微的紧张感。有人在小声背诵公式,有人在检查文具,有人深呼吸,有人盯着窗外发呆。

八点二十五分,监考老师开始宣读考场规则。

女教师站在讲台上,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教室:“各位同学,欢迎参加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决赛。考试时间三小时,九点到十二点。试卷共八页,答题卡单独发放。选择题用2b铅笔填涂,非选择题用黑色签字笔作答……”

林晓晓安静听着,手指轻轻摩挲着桌面。木头表面有些细微的凹凸,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这间教室应该用过很多年了,有多少学生曾坐在这里考试?他们现在在哪里?他们的人生因为某次考试改变了吗?

八点五十分,试卷和答题卡开始下发。

从第一排往后传。纸张摩擦的声音沙沙作响,像春蚕食叶。林晓晓接过前面递来的试卷时,指尖感受到纸张特有的微凉触感。她先把试卷放在桌面正中央,没有立刻看题——这是她的习惯,等所有材料都齐全,等监考老师说“开始答题”,她才翻开第一页。

答题卡、草稿纸。一切都齐了。

八点五十五分,监考老师说:“现在可以填写个人信息。姓名、考号、学校……”

林晓晓拿起黑色签字笔。笔是陆星辰选的,他说这支笔出墨均匀,不会洇纸。笔杆是深蓝色的,握笔处有防滑纹路。她在姓名栏写下“林晓晓”,三个字工工整整。考号:0257。学校:江州市实验中学。

写完后,她轻轻放下笔,深呼吸。

窗外传来一声鸟鸣,清脆悠长。梧桐树的影子透过高窗投在教室后面的墙上,随风轻轻摇晃。

九点整。

“考试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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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试卷的声音瞬间响起。

林晓晓先快速浏览了一遍试题。八道大题,涵盖力学、电磁学、热学、光学、近代物理。题型和她预想的差不多,最后一题果然是开放性设计题——这是近几年决赛的趋势,考察的不是单纯解题能力,而是物理思维和创新能力。

她从第一题开始。

题面是经典的斜面滑块问题,但加了空气阻力和非均匀摩擦系数。林晓晓在草稿纸上画出示意图,标注已知条件。脑海中自动浮现相关公式:牛顿第二定律、动能定理、动量守恒……她的手稳定地在草稿纸上演算,数字和符号流畅地流淌出来。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偶尔有翻页声,有考生轻轻咳嗽。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桌面上投出明亮的光斑。光斑随着时间缓慢移动,从桌子左侧移到中央。

第一题解完,林晓晓看了眼手表:九点二十。时间控制得不错。

第二题是电磁学,涉及变化的磁场中导体棒的感应电动势。题目配了图,一个金属棒在导轨上滑动,穿过不均匀磁场。林晓晓仔细读了三遍题,确认理解每一个条件,然后开始建立模型。

她解题时有个习惯——会不自觉地微微偏头,右手握笔,左手轻轻按着草稿纸。这个姿势从小学开始就没变过。陆星辰曾经说,她思考时像在跟题目对话,安静但专注。

时间流逝。

第三题,热力学循环,计算效率。

第四题,光的干涉,薄膜厚度测量。

第五题,狭义相对论,时间膨胀和长度收缩。

每道题都是一座小山,需要攀爬。但林晓晓爬得很稳。那些在实验室里熬过的夜,那些反复推演的过程,那些和陆星辰争论到面红耳赤的午后——此刻都化为她笔下的步骤,清晰,严谨,有条不紊。

十点半,她开始做第六题。

这是道综合题,结合了力学和电磁学,场景是粒子在电磁场中的运动。题目很长,整整占了一页。林晓晓读得很慢,边读边在草稿纸上记关键信息。读完第三遍,她忽然理解了出题人的意图——表面上是粒子轨迹计算,实际上考察的是对洛伦兹力和向心力关系的深刻理解。

她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设未知数,列方程,解方程组,讨论特殊情况……步骤一环扣一环。窗外的阳光更烈了,教室里温度上升,有监考老师轻轻走过去打开了靠走廊的窗户,微风吹进来,带着栀子花的香气。

十一点,林晓晓翻到最后一题。

开放式设计题:设计一个测量微小力的实验装置,要求写出原理、步骤、数据处理方法,并分析误差来源。

她看着题目,脑海中瞬间闪过好几个方案——弹簧振子、单摆、电容式传感器、光学杠杆……但题目要求“微小力”,意味着要测量可能小到10^-6牛顿级别的力。她想起去年和陆星辰做过的实验,他们尝试用磁悬浮原理测量过静电力……

思路打开了。

林晓晓在草稿纸上画草图。一个简单的磁悬浮装置,用永磁体提供悬浮力,测量静电力的微小扰动引起的位移,通过激光干涉测量位移……原理是可行的,设备也不复杂,中学实验室就能实现。

她开始正式作答。先写原理:磁悬浮平衡重力,静电力作为微小扰动,测量由此引起的位移变化……再写步骤,一步一步,像写实验报告一样严谨。数据处理用最小二乘法拟合,误差来源——空气对流、温度变化、地面震动、磁场波动……

写到这里时,她忽然想起陆星辰说过的一句话:“所有实验的误差都来自真实世界的不完美,而物理就是理解这些不完美,并从中找到规律。”

笔尖顿了顿,她继续写下去。

十一点四十,林晓晓完成了所有题目。

她没有立刻交卷,而是开始从头检查。这是她的另一个习惯——不管时间多紧,一定要留出检查时间。从选择题的填涂开始,一道一道,重新验算,确认没有粗心错误。

检查到第五题时,她发现一个计算错误。在相对论因子计算时,她漏了一个平方。她平静地修正,在答题卡上小心地用横线划掉错误答案,在旁边写上正确结果——按照要求,修改不能使用涂改液,只能划掉重写。

十二点差五分,她检查完了最后一题。

放下笔,轻轻舒了口气。

窗外的阳光已经移到教室右侧的墙上,梧桐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有考生开始提前交卷,脚步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林晓晓没有动,她看着自己的试卷和答题卡,八页试题,十二页答题卡,三个小时的思考和书写。

这是她高中以来最重要的考试之一,也许能决定她是否获得清华基科班的选拔资格,是否能提前接触真正的科研。但此刻,她心里意外的平静。就像跑完一场漫长的马拉松,冲过终点线时,不是狂喜,而是深深的满足——因为你知道,自己每一步都跑得踏实。

十二点整。

“考试结束,请停止答题。”

监考老师的声音响起。林晓晓放下笔,身体向后靠了靠。椅子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试卷和答题卡被收走,从后往前传。纸张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某种释然的节奏。当最后一叠纸被收上讲台,教室里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不是喧哗,而是那种紧绷后的松弛,像琴弦被轻轻拨动后的余震。

林晓晓收拾文具。2b铅笔的笔尖已经磨圆了,黑色签字笔的墨水用了小半管,橡皮擦小了一圈,尺子和圆规依然完好。她把它们一一放回透明的文件袋,拉上拉链。

起身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陆星辰也刚站起来,正在把笔放进笔袋。他抬头,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隔着几排座位,隔着正在离场的考生,隔着三个小时浓缩的思考和汗水,他们什么也没说,但林晓晓看见他眼里有光——那种完成挑战后的,平静而明亮的光。

她微微弯起嘴角。

走出教室,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考生们在讨论题目,声音混杂,像蜂巢的嗡鸣。林晓晓没有加入讨论,她安静地穿过人群,走下楼梯。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熟悉的嘎吱声,一步,一步,从二楼到一楼。

陆星辰跟在她身后,两人之间隔着两三个人,但始终保持着那个距离——她回头就能看见他。

一楼大厅更是人声鼎沸。李老师已经等在那里,看见他们出来,立刻挤过来:“怎么样?题难吗?做完了吗?最后一题是什么?”

他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林晓晓只回答:“都做完了。”

“那就好,那就好。”李老师明显松了口气,“先去吃饭,下午自由活动,但不要走远。成绩晚上七点在官网公布,我们到时候在招待所会议室一起查。”

午餐还在考生专用食堂。菜色比早餐丰富,有红烧排骨、清炒时蔬、番茄鸡蛋汤。林晓晓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半。陆星辰倒是吃得很认真,连汤都喝完了。

饭后,两人又去了早晨那个小花园。

中午的阳光很烈,水池里的锦鲤都躲到荷叶底下乘凉。那尊捧书的女性雕塑在阳光下泛着白光。他们在同一张石凳上坐下,这次距离近了一些——大约五公分。

“最后一题,”陆星辰忽然开口,“你用的什么方案?”

“磁悬浮加光学干涉。”林晓晓说,“你呢?”

“电容式传感器。”他从包里拿出草稿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简单的示意图,“用平行板电容器,微小力引起极板间距变化,测电容变化。”

林晓晓凑过去看。他的图画得很工整,线条干净,标注清晰。她指着其中一个参数:“这个灵敏度够吗?”

“如果加锁相放大器,应该可以测到10^-7牛。”

“我那个也差不多。”

两人就这样讨论起来,像平时在实验室一样。没有对答案的焦虑,只是纯粹的技术探讨——这个方案有什么优点,那个方案可能遇到什么问题,误差怎么控制,有没有更简洁的方法……

讨论到一半,林晓晓忽然停下来。

她看着陆星辰专注的侧脸,阳光在他鼻梁上投下笔直的阴影。这一刻如此熟悉,熟悉到让她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轻轻一动。从小学那个圆脸小男孩,到现在这个会在草稿本上画精密示意图的少年,时间改变了太多,但有些东西没变。

“怎么了?”陆星辰察觉到她的目光。

“没什么。”林晓晓摇头,“只是觉得……我们真的准备得很充分。”

陆星辰沉默了几秒,然后很轻地“嗯”了一声。

风吹过,水池泛起涟漪,荷叶轻轻晃动。栀子花的香气被风送来,浓郁又清雅。远处有钟声响起,是师范大学的报时钟,下午一点了。

“回招待所休息?”陆星辰问。

“再坐一会儿。”

林晓晓不想动。这个午后太安宁,安宁到她希望时间能停在这里——考试结束了,结果还未公布,一切都悬在那个微妙的平衡点上。就像抛起的硬币还在空中旋转,未落下前,所有可能性都还存在。

他们在花园里坐到两点。看阳光移动,看云影变化,看偶尔飞过的鸟。没有说太多话,但也不觉得沉默尴尬。这些年,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在一起时,可以热烈讨论,也可以安静陪伴。

回到招待所,林晓晓洗了把脸,躺在床上。天花板是白色的,有些细微的裂纹,像地图上的河流。她盯着那些纹路看,意识渐渐模糊。

她做了一个很短的梦。梦见小学时的教室,黑板上有粉笔画的大太阳,她和陆星辰同桌,中间画着三八线。他偷偷把橘子糖推过线,她假装没看见,但趁他不注意时,悄悄把糖纸抚平,夹进课本里。

醒来时,房间一片昏暗。

林晓晓看了眼手表:下午四点。她睡了两个小时。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下雨了。

她起身走到窗边。雨不大,是细密的雨丝,把校园笼罩在一层薄雾里。梧桐树的叶子被雨水洗得油亮,常春藤的叶片上挂满水珠,一颗一颗往下滴。路面湿了,颜色变深,倒映着灰白的天光。

有人敲门。

林晓晓开门,是陆星辰。他也刚醒,头发有些乱,眼里还有睡意。

“下雨了。”他说。

“嗯。”

“还去校园走走吗?”

“去吧。”

两人撑着一把伞下楼——伞是陆星辰带的,深蓝色,很大,足够遮两个人。走出招待所,雨丝斜斜飘来,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校园在雨中有另一种美。梧桐树在雨中静立,雨水顺着叶片滴落,在路面的水洼里激起一圈圈涟漪。那栋红砖教学楼在雨雾中显得更加古朴,常春藤的叶子绿得几乎要滴出汁来。

他们沿着早晨走过的路慢慢走。伞下是一个小小的干燥空间,能听见雨点敲打伞面的声音,啪嗒,啪嗒,节奏舒缓。

经过小花园时,林晓晓看见那丛栀子花在雨中依然盛开,洁白的花朵被雨水打湿,花瓣边缘透明如薄纱。香气被雨水浸润,变得更清冽,丝丝缕缕飘过来。

“考得怎么样?”陆星辰忽然问。

林晓晓想了想:“尽力了。”

“我也是。”

简单的对话,却包含了所有——那些熬过的夜,刷过的题,讨论过的思路,互相挑过的错,鼓励过的话,一起走过的路。尽力的意思是:我把所有能做的都做了,不留遗憾。

雨渐渐小了。走到主教学楼前时,雨几乎停了,只有屋檐还在滴水,嘀嗒,嘀嗒,像时钟的秒针。

林晓晓抬头看这栋建筑。三个小时前,她在这里完成了一场重要的考试。现在站在这里,心里很平静。无论结果如何,她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能走到的最高处。

“回去吧。”陆星辰说。

“嗯。”

转身往回走时,雨完全停了。西边的云层裂开一道缝,夕阳的金光从缝隙里漏出来,照在湿漉漉的校园里。梧桐树的叶子在光里闪闪发亮,每一滴雨水都折射着光芒,整座校园像被洗过一样清新。

林晓晓收起伞。雨后的空气带着凉意,深深吸一口,肺腑都清爽了。

回到招待所是五点半。李老师在会议室等他们,还有其他几个一起来参赛的同学。会议室不大,摆着长方形的会议桌,桌上放着几台笔记本电脑——是专门用来查成绩的。

“还有一小时二十分钟。”李老师看了眼墙上的钟,“大家先吃点东西,食堂送了点心过来。”

点心是豆沙包和绿豆汤,还温热着。林晓晓拿了一个豆沙包,慢慢吃着。豆沙很细,甜度适中。陆星辰坐在她旁边,也在吃包子,两人都没说话,但气氛并不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六点五十,李老师清了清嗓子:“准备好了吗?官网七点准时开放查询。”

几个同学凑到电脑前。林晓晓和陆星辰坐在稍远的位置,没有挤过去。林晓晓看着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校园里的路灯亮起,昏黄的光晕在夜色里像一朵朵蒲公英。

六点五十五。

六点五十七。

六点五十九。

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七点整。

键盘敲击声响起,鼠标点击声,网页刷新的声音。然后是漫长的几秒钟——网络延迟。

突然,一个同学惊呼:“我进了!省一等奖!”

“我也是!”

“我也是省一!”

欢呼声陆续响起。李老师的脸上露出笑容,但目光还在搜索着什么——他在等那两个最有可能的名字。

林晓晓的心跳很平稳。她看着陆星辰,他也看着她。两人的手都放在桌面上,距离很近,近到小指几乎相触。

“出来了!”一个同学喊道,“林晓晓——全国一等奖!排名第9!”

会议室瞬间安静,然后爆发出更大的欢呼。

林晓晓愣住了。第九名?全国一等奖前三十名可以进入国家集训队,有资格参加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的选拔,而且几乎锁定清华北大基科班的保送资格。

她还没反应过来,又一声喊:“陆星辰——全国一等奖!排名第12!”

掌声和欢呼淹没了会议室。李老师激动地站起来,眼镜都滑到了鼻尖:“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学校今年两个国一!两个!”

林晓晓看向陆星辰。他也在看她,眼里有光,那种明亮而温暖的光。他们都没有说话,但那一刻,所有的汗水和努力,所有的晨光和暮色,所有的草稿纸和实验数据,都在那个对视里得到了回应。

成功了。

一起。

李老师已经开始打电话向学校报喜,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其他同学围过来祝贺,林晓晓一一回应,礼貌但平静。她的心里有一种奇异的轻盈感,像长久背负的重量忽然消失了,身体轻得可以飘起来。

祝贺的热潮渐渐平息。李老师说晚上要庆祝,带大家去校外吃顿好的。同学们兴奋地讨论着去哪里,林晓晓却悄悄退出了人群。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色正好。雨后的天空清澈,能看见几颗星星。校园里的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影,常春藤的叶片在夜风里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身后有脚步声。

陆星辰走过来,和她并肩站在窗前。两人看着夜色中的校园,很久没有说话。

“第九名。”林晓晓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嗯。”

“你第十二。”

“嗯。”

“我们可以……”她顿了顿,“一起去清华夏令营了。”

那是国一等奖的奖励之一——暑期清华大学基础科学班的夏令营,为期两周,提前接触大学课程和科研。

陆星辰转头看她。窗外的灯光照进他眼里,像落了星星。

“嗯,”他说,“一起。”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林晓晓的心轻轻一颤。从小学的“我们一起玩”,到初中的“我们一起去高中”,再到现在的“一起去清华”——这个“一起”贯穿了他们整个成长,像一条金色的线,把散落的时光串成项链。

楼下传来李老师的喊声,说车来了,要去吃饭。

林晓晓最后看了一眼窗外。夜色里的师范大学校园安静而美丽,那栋红砖教学楼在灯光中沉默矗立,见证了他们今天的重要时刻。

她转身,陆星辰也转身。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下楼,走出招待所。

夜风清凉,带着栀子花残留的香气。天空中的星星又多了一些,稀疏地散布在天鹅绒般的夜幕上。远处城市的光晕把天际线染成淡淡的橙红色,但校园这一角依然宁静。

林晓晓抬头看了看星空,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陆星辰说过的一句话。那时他们躺在小区的草坪上看星星,他说:“每颗星星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但有些星星离得近,就成了一起的。”

她当时不懂,现在忽然明白了。

有些人,有些事,从相遇那一刻起,轨道就已经交汇。然后并肩而行,走过春夏秋冬,走过晨昏昼夜,走向更远的远方。

就像今天,就像现在,就像他们。

车灯划破夜色,驶出师范大学的校门。林晓晓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那些梧桐树、常春藤、红砖楼在车窗外后退,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夜色里。

但有些东西不会消失。

那些晨光中的对视,那些并肩走过的路,那些一起解过的题,那些默契的沉默,那些“一起”的承诺——它们会一直在那里,在记忆的星空里,永远闪烁。

车驶上主路,汇入城市的车流。前方的道路灯火通明,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

林晓晓轻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明天,新的旅程就要开始了。

而他们,依然会并肩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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