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眼核心的虚无空间内,林玄一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之中,赤红的眼眸渐渐褪去血色,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只是那深不见底的瞳孔中,再无一丝光亮,只剩下比万年玄冰还要彻骨的寒意与空洞。
她因暴怒而冲天狂舞的长发,也无力地垂落下来。
脑海中,玄宸的罪孽,玄灵的悲苦,宗门的血海,依旧在一遍遍地冲刷着她的神魂。
一缕微弱、却无比温暖的荧光,从虚空中缓缓凝聚,飘到了她的面前。
那是玄灵消散后,残留在天地间最后一丝,也是最纯粹的一缕执念。
光点轻轻地,触碰着林玄一冰冷的脸颊,像极了千年前,那个总喜欢跟在她身后撒娇的小弟子,伸出的小手。
一道细若蚊呐,却清晰无比地传入她灵魂深处的声音,带着解脱与无尽的眷恋,轻轻响起。
“师父”
“弟子,要一直……陪着你……”
话音落下。
那最后一缕光点,再也无法维持形态,如同一颗耗尽了所有光和热的星辰,微笑着,安详地,化作了漫天飞舞的、晶莹剔透的光屑,彻底消散于这片囚禁了她千年的天地之间。
魂飞魄散。
永不入轮回。
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林玄一缓缓地,伸出了颤抖的手,想要抓住那些消散的星光,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那最后一点属于玄灵的温暖,也从她的指尖,彻底溜走了。
她呆立在原地。
没有嘶吼。
没有咆哮。
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仿佛她的所有情绪,都随着那声长啸,被彻底掏空了。
啪嗒。
一滴晶莹的液体,从她空洞的眼角滑落,划过冰冷的脸颊,滴落在虚空之中,溅起一圈无声的涟漪。
那是她千年以来,流下的第一滴泪。
也将是最后一滴。
悔恨与自责,如同最恶毒的魔咒,疯狂地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想起了千年前。
想起了玄宸与玄灵,都还是跟在她身边的少年少女。
想起了那次宗门大比,玄宸为了争胜,不惜动用禁术,险些走火入魔。
是她,力排众议,亲自出手,耗费了大量本源,才将玄宸从魔念的边缘拉了回来。
当时,所有长老都说,此子心性不稳,戾气过重,当废去修为,逐出山门。
是她,一力担保。
她说,他是她的大弟子,是未来天玄宗的顶梁柱,只要悉心教导,必成大器。
她护住了他。
她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
可她如今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为了救玄宸一人,她竟害得满门被屠。
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那些敬她、爱她的同门、长老、弟子,全都因为她,都惨死在了玄宸的剑下。
何其荒谬!
何其讽刺!
她宁愿此刻站在这里,承受这一切的,是千年前的自己。
就在林玄一心神失守,道心险些崩溃的瞬间,她眉心处的那枚魂晶,陡然绽放出一阵柔和的光芒。
一股精纯至极的魂力,缓缓流淌出来,不是涌向她,而是自动融入了这座早已残破不堪的锁龙寻魂阵之中。
这是玄灵最后的遗志。
她守护了这座大阵千年,哪怕身死道消,她残存的力量,依旧本能地去修复着这座囚笼。
看着那些光点融入法阵的符文之中,林玄一那死寂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那无尽的悲恸与自责,已被她尽数压入了灵魂的最深处。
“灵儿”
“你说得对,你要一直.....陪着师父。”
她轻声低语,像是在对那虚空说话。
“这座阵,困了你千年。”
“从今往后,它不再是你的囚笼,而是你的丰碑。”
话音落下,林玄一双手缓缓抬起,一个玄奥无比的法印,在她的指尖凝聚成形。
那是独属于天玄宗,最为正统的九霄神玄正法。
“以我之名,承你之志。”
“今日,我便以天玄宗正统,重塑此阵。”
磅礴的灵力,承载着天玄宗最核心道法的传承之力,从林玄一的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疯狂地注入脚下的阵眼核心。
那些原本由玄宸布下的、充满了扭曲与偏执的邪异符文,在这股煌煌正气之下,开始寸寸崩裂。
林玄一以自身为媒介,以玄灵的残存魂力为引,以天玄宗的无上道法为骨,要将这座被玄宸扭曲了千年的锁龙寻魂阵,彻底改造成一座真正守护大阵。
这个过程,对她的消耗是巨大的。
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每刻画一个新的符文,她似乎就能看到玄灵那张巧笑嫣然的脸。
当最后一个符文落下,整座大阵的核心,猛然绽放出万丈金光。
一股浩瀚、庄严的气息,冲天而起,瞬间涤荡了这片空间内所有的混沌与灰暗。
脚下的黑色晶石地面,化作了温润的白玉。
四周的虚无囚笼,变成了一片刻满了经文的金色壁障。
这里,再无半分邪气。
只有镇压万古,守护人间的无上威严。
林玄一缓缓收回了手,看着自己亲手铸就的这座崭新大阵,她伸出手指,在阵法的核心,一笔一划,刻下了两个神魂烙印
【玄灵】
“从今日起,此阵,便名为玄灵!”
话毕,她转过身,一步踏出。
大阵之外,早已是天翻地覆。
先前,林玄一那一声长啸所带来的恐怖威压,和之后大阵核心传出的浩瀚金光,让所有人都心惊胆战。
“我家奶奶,没事吧?”
苏小米脸色煞白,死死地盯着阵法的入口,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在场的所有人也是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他们能感觉到,地底那股暴动的邪气,彻底平息了。
这证明,林玄一成功了。
就在这时。
前方的空间,荡起一丝涟漪。
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从光幕中走出。
正是林玄一。
她依旧是一袭白衣,风华绝代。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悲喜不辨。
她的气息,也完全内敛,平稳得如同一口古井,让人看不出深浅。
但当苏小米等人迎上她的目光时,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僵在原地。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悲伤,没有了愤怒,甚至没有了任何属于生灵的情感。
有的,只是让人胆寒的杀意。
“林大师”
卫炎轻轻喊着。
“林....大师?”黄泽谦皱着眉头轻声唤着。
苏小米更是早已双腿发软,若非身旁的卫炎扶着,恐怕已经瘫倒在地。
林玄一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众人,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超过一息。
她只是抬起头,望向了天边的某个方向。
“玄宸。”
她轻声开口,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异常的害怕。
“我定会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