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一!别给我装死!说好今天交房租,现在几点了?看在你是个小姑娘,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明天下午六点,我在楼下小卖部等你,拿不出钱,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胡了,哈哈哈哈!”
手机听筒里传出的女声,尖酸刻薄,混杂着麻将牌哗啦啦的碰撞声,震得林玄一的脑子嗡嗡作响。
林玄一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布满霉斑的惨白天花板。
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强行灌入了她的脑海。
【孤儿,无父无母,福利院长大。】
【十八岁,考上大学,却无力支付学费,被迫退学】
【为了生存,她在餐厅洗盘子,在便利店上夜班,把二十四小时活成了四十八小时。】
【因不堪生活的重负与精神的折磨,于昨夜,割腕自尽。】
而她,本是天玄宗的开山祖师,修仙界万载以来唯一的至纯至柔之体,也是最后一位渡劫飞升、却应劫失败的老祖。
千年前,那场席卷三界的灭世魔劫之中,为封印上古魔尊,守护身后亿万苍生,她自愿献祭神魂,以身化为煌煌大日,将那通天彻地的魔气炼化为一道永世封印。
本以为早已魂飞魄散,归于万载虚无。
不曾想,竟有一缕不灭的残魂,穿越了千年的时光壁垒,于这道法末世,夺舍了这具同名同姓的可怜身躯。
林玄一抬起纤细的手腕,一道狰狞的伤口已结痂,暗红色的血迹蜿蜒而下,早已风干。
这具身体,气血两亏,神魂衰弱,五脏六腑都因长期的劳累与营养不良而发出了衰败的哀鸣。
用修仙者的眼光来看,这是一具濒临报废的残破法器。
“咕噜”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她的腹中响起。
那是凡俗肉体最原始、也最诚实的抗议-饥饿。
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与虚弱感,仿佛下一秒就会重新陷入昏迷。
林玄一的道心,亘古无波,此刻却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当务之急,是生存。
她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不足十平米的狭小房间,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腐败的酸气、人体代谢的浊气,以及各种工业造物散发出的、她无法理解的废气。
这些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修仙者本能厌恶的障。
这就是她曾舍命守护的苍生后代,居住的地方?
她的神识,曾能一念覆盖万里山河的浩瀚神识,如今虽只剩残余,却也足够在这弹丸之地施展。
残存的神识悄无声息地渗透进这间廉租屋的每一个角落。
床底积灰的纸箱、衣柜深处破旧的外套口袋、书桌抽屉的夹层、厨房米缸的底部,乃至卫生间马桶的水箱。
原身藏匿资产的所有地点,被一一扫描。
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元纸币,一张五元,两枚一元硬-币,在某个旧外套的口袋里,还翻出了五枚带着铁锈气息的一角硬币。
总计:二十七块五毛。
这是原身林玄一,一个十八岁的孤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全部物质遗产。
贫穷,这个词在她的神魂中浮现,却未激起任何情绪波澜。
于她而言,这不过是需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
她拿起原身那台屏幕已经有了蛛网般裂痕的旧手机,按照记忆中的操作,指尖在上面有些生涩地划动。
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早已与千年前截然不同。
记忆告诉她,这个时代有一种名为工作的生存方式。
进工厂,在轰鸣的流水线上重复枯燥的动作,出卖体力与时间,换取最低廉的报酬。
但效率低下,能量转换率极低,且会加速磨损这具本就破败的躯壳。否决。
去公司,当一名所谓的白领,困于四方格子间,耗费心神,与凡人周旋,处理无聊的文书。
浪费光阴,红尘琐事最是消磨道心。否决。
必须找到一种更高效的、能将自身能力直接变现的途径。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屏幕,点开了一个图标最为花哨、名为光速的App。
喧嚣嘈杂的信息流扑面而来。
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个画面热闹的直播间。
“家人们,家人们晚上好,欢迎来到天玄宗官方直播间!”
一个身穿崭新丝绸八卦袍、体态臃肿、油头粉面的胖子,正挤在镜头前,唾沫横飞地叫嚷着。
“没点关注的点点关注,看看我手上这把镇宅七星剑!这可不是外边那些妖艳贱货,这可是贫道,在祖师奶奶玄一道长的三清殿前,沐浴更衣,斋戒七七四十九天,亲手开光的。”
他将一把做工粗糙、剑柄上还带着塑料毛刺的桃木剑凑到镜头前,几乎要戳到观众的脸上。
“斩小人,避烂桃花,保你升职加薪,小孩考试门门过,原价998,今天在咱们直播间,不要998,也不要588,只要88!88块,福气带回家,上链接。”
天玄宗。
祖师奶奶玄一道长。
林玄一的眼神,在一瞬间,裹上寒意。
她的识海深处,那段属于天玄宗开山祖师的记忆,浮现在眼前。
她看到了千年前,昆仑山巅,云海翻腾,她亲手为门下弟子定下门规,那洪亮的声音犹在耳畔回响:
“凡我天玄弟子,当斩妖除魔,护佑苍生,以匡扶天地正道为己任。若有欺世盗名、辱我道统者,天地共诛之,神魂俱灭,永不入轮回!”
而此刻,这个不孝子孙,正打着她的旗号,用她最不齿的方式,在这里招摇撞骗。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不可闻的碎裂声。
她手中的旧手机外壳,裂开了一道细密的纹路。
生存的现实需求,与清理门户的尊严需求,在她的道心中,完美地合二为一。
林玄一无视了屏幕上那张令人作呕的胖脸,退回平台主页,点开个人信息页面。
在昵称一栏,她那纤细苍白的手指,一字一顿地敲下了四个字:
【祖师奶奶】
好孩子。
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