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莲定烽烟
将军府议事厅内，九皇子姬印那看似关切实则锋芒毕露的质问，如同冰冷的毒针悬在半空。
“守土之责，是否…该有个说法？”
空气凝滞如铅。李幽脸色苍白如纸，眉心血纹隐现，正欲开口，一声低沉却带着金铁之音的怒喝，如同受伤雄狮的咆哮，骤然从内堂炸响！
“说法？！”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动！李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厅口。他上身依旧缠满浸血的绷带，脸色因失血而灰败，但那双猛虎般的眼眸却燃烧着熊熊怒火，脊梁挺得笔直，如同不屈的战旗！
他无视厅内众人各异的目光，一步一顿，走到李幽身前，将她护在身后，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上首的姬印，声音嘶哑却字字如刀：
“殿下要说法？好！末将倒要问问殿下！问问朝廷！”
“我李家世代镇守这苦寒北境，抛头颅，洒热血！多少李家儿郎埋骨关外，尸骨无存？！家父李靖，为守此关，金丹剥离，跌入谷底，耗费无数心血才重登元婴！家母…家母更因故魂体受创，十九年困守孤阵，咫尺天涯！这些，朝廷可曾给过说法？！”
他猛地踏前一步，沉重的气势竟让姬印身后两名护卫下意识地按住了刀柄！
“俸禄减半！粮草军械屡屡拖延！克扣抚恤！朝中言官攻讦不断！这便是朝廷对我李家的‘厚待’？！”李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悲愤，“如今，兽潮有异，背后更有惊天阴谋！我李家上下，连同铁壁关万千将士，浴血死战，伤亡枕藉！家父重伤昏迷！二妹身中恶咒！殿下星夜驰援，末将感激！但甫一见面，不察敌情，不问将士死活，先问罪责？！这便是大御皇朝对我戍边将士的态度吗？！”
字字诛心！句句泣血！厅内落针可闻。那些随姬印而来的皇朝将领，有的面露惭色，低头不语；有的则眼神闪烁，隐含怒意。
姬印脸上的温和笑容彻底僵住，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他没想到重伤的李擎竟如此刚烈，更没想到对方直接撕开了朝廷与李家之间那层心照不宣的遮羞布！
就在这剑拔弩张、气氛降至冰点之际——
“九殿下！”昊天宗为首的那名背负长剑、面容刚毅的修士——余鹏，一步跨出。他声音沉凝，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贫道余鹏，奉家师玄冥真人之命驰援北境！临行前，家师有言：李家镇守北疆，劳苦功高，昊天宗与李家同气连枝！值此危难之际，当同心戮力，共抗妖邪！至于其他…待击退兽潮，查明真相，自有公论！”他目光扫过李擎、李幽等人，斩钉截铁：“贫道与诸位师弟，此行唯李家兄妹马首是瞻！昊天剑锋所指，便是吾等所向！”
余鹏的话，如同定海神针！瞬间打破了厅内的僵局，也表明了昊天宗在此事上对李家毫无保留的支持！李狂、李炎等人眼中爆发出光芒，李萱紧攥的拳头微微松开。
姬印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如同吞了苍蝇。余鹏这番话，等于直接堵死了他借题发挥、敲打李家的路，更将昊天宗牢牢绑在了李家的战车上。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火，俊朗的脸上重新挤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几分僵硬。
“余鹏仙师言重了，本王…绝无问罪之意。”他挥了挥手，语气放缓，“只是忧心战局，一时情急。李家忠勇，朝廷自然知晓。只是…”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李幽，意有所指，“如今朝中局势复杂，各方…牵绊甚多。北境此役，关乎国本，更关乎…未来大局。李家坐拥雄关，手握重兵，值此风云变幻之际，立场…至关重要啊。”他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循循善诱，“本王虽为皇子，却也只想在这乱局之中，寻一处安身立命之所罢了。若能与李家守望相助…”
“殿下！”李幽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姬印的暗示。她虽脸色苍白，但那双寒潭般的眼眸却锐利如刀，直视姬印：“殿下所谓‘未来大局’、‘风云变幻’，是否意指…那欲行换天之举，勾结妖族，驱使兽潮，意图颠覆我大御江山的幕后黑手？！”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姬印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脸上那点伪装的从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慌乱，甚至是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他身后的将领也瞬间色变！
“你…你胡说什么？！”姬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本王…本王对父皇忠心耿耿！岂会与那等叛逆同流合污？！李二小姐，慎言！此乃诛心之论！”
他死死盯着李幽，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语气急促而混乱：“本王…本王只是想提醒李家，莫要被卷入无谓的漩涡！只想…只想在这乱世之中，与手握重兵的李家结个善缘，求个自保而已！”
厅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着失态的姬印。他那急于撇清的慌乱，那“求个自保”的低语，已经无声地说明了很多问题。
李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再追问。她缓缓起身，对着姬印和余鹏等人微微抱拳，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殿下之心，李家已知。余鹏师兄高义，李家铭记。如今大敌当前，妖氛压城！无论朝堂如何，无论未来如何，我李家上下，此刻只有一个立场——死守铁壁关！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死守铁壁关！人在城在！城破人亡！”李擎、李狂、李炎、李萱，连同厅内所有李家将领，齐声怒吼！声震屋瓦！
姬印脸色变幻不定，最终颓然坐回座位，挥了挥手，声音带着疲惫：“罢了…守城吧。”
***
短暂的会议结束，却无法带来丝毫喘息。
当众人登上那布满血污与焦痕的城墙时，眼前所见，让所有人心沉谷底！
黑风林方向，目之所及，大地已被一片涌动的、由钢铁、獠牙、鳞甲组成的黑色“海洋”彻底覆盖！兽潮！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庞大、都要疯狂的兽潮！如同无边无际的黑色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永无休止地向着摇摇欲坠的铁壁关疯狂拍击！
“吼嗷嗷——！”
震耳欲聋的咆哮汇聚成毁灭的声浪，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意志！
城墙上，守军早已换了一波又一波。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浓重的疲惫和绝望，眼中布满血丝。弓弦早已拉断不知多少，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在兽潮中溅起一蓬蓬血花，却瞬间被后续涌上的妖兽淹没！滚木礌石沿着血迹斑斑的坡道滚下，碾碎一片妖兽，但更多的踩着同类的尸体，疯狂向上攀爬！
昊天宗的弟子们分散在城头各处，结成一个又一个闪耀着灵光的法阵。飞剑呼啸，化作道道流光绞杀着扑上城头的飞行妖禽；符箓炸裂，爆发出冰霜、火焰、雷霆，在兽群中清出一片片空地；更有擅长土系术法的弟子，不断加固着被妖兽利爪和撞击撕裂的墙体缺口。灵力消耗如同流水，不少弟子脸色苍白，额头见汗，却依旧咬牙支撑。
然而，妖兽的疯狂远超想象！它们仿佛彻底失去了痛觉和恐惧！一头铁鬃豪猪被长枪贯穿头颅，临死前依旧用尽最后力气撞向盾墙！数头鬼面魔蛛被符火点燃，化作火球，尖叫着扑向最近的修士，只为用毒液溅射干扰！更有无数低阶妖兽，如同潮水般涌到城墙下，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击、去撕咬坚固的墙基！尸体层层堆积，形成了一道血肉斜坡，让后续的妖兽能更快地攀上城头！
“顶住！给我顶住！”李狂浑身浴血，如同疯魔的战神，挥舞着门板巨斧，在城头缺口处来回冲杀！每一次巨斧挥落，都带起一片残肢断臂！李炎则如同最冷静的死神，赤红长枪化作毒龙，精准地点杀着那些试图自爆或喷射毒液的妖兽头目。李萱拉开巨大的银弓，每一次弓弦震动，都有一道缠绕着青色旋风的银箭射出，将远处指挥兽群的妖禽或头目凌空射爆！
但压力太大了！妖兽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守军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礁石，被一波又一波的血浪疯狂拍打，不断有人倒下，缺口不断被撕开！
轰隆！又是一段城墙在数头地穴岩蜥的疯狂撞击和自爆下轰然坍塌！汹涌的兽潮如同决堤的洪水，咆哮着涌入城内！
“堵住！死也要堵住！”李擎不顾背后伤口崩裂，嘶吼着率领最后的预备队扑向缺口！惨烈的巷战瞬间爆发！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房屋，都成了血肉磨坊！
***
洞府深处，混沌火种的石室内。
时间失去了意义。
李戮盘膝坐于那不断脉动的混沌火种之前，双目紧闭，七窍之中不断有带着火星的灼热气息喷吐而出。他的身体如同烧红的烙铁，皮肤下暗红色的熔岩脉络贲张到极致，隐隐透出熔金般的光泽。体表遍布着被空间裂缝切割后、又被混沌吞噬体强行修复的狰狞疤痕，此刻这些疤痕也在高温下呈现出暗红的色泽。
头顶，混沌心灯静静悬浮。柔和而坚韧的混沌光晕如同最坚固的堤坝，将混沌火种狂暴的焚灭之力牢牢隔绝在外。
而在心灯光晕与火种赤金烈焰的交界处，一股无形的、源自李戮本源的吞噬之力，如同最贪婪的饕餮之口，正疯狂地、持续不断地撕扯、吮吸着火种最核心的本源火元！
火种每一次狂暴的脉动和冲击，都如同在为这吞噬之力注入更强的动力！被心灯隔绝消磨掉毁灭意志的精纯火元，如同百川归海，源源不断地被扯入李戮体内那如同无底深渊般的源池之中！
源池早已不是最初的形态。它如同一个旋转的混沌漩涡，深邃、浩瀚，内部仿佛自成一方微缩的混沌宇宙。海量的混沌火元被吞噬本源驯服、炼化，化作最精纯的混沌源力，如同熔铸的星辰，沉淀在漩涡深处，散发着永恒不灭的光辉。李戮的气息，在这无休止的吞噬与沉淀中，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攀升、凝练、蜕变！
不知过了多久。
那原本如同小型太阳般耀眼、散发着焚天灭地威能的混沌火种，光芒已然黯淡了大半！体积也缩小了近乎一半！它脉动的频率变得紊乱而虚弱，每一次冲击心灯光晕的力量都大不如前，反而像是在绝望地挣扎。
“吼…卑微的窃火者…停手…”一个微弱却带着无尽暴怒与古老威严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从那团黯淡的火种核心中传递出来。
那是混沌地火之灵！在火种本源被掠夺近半、濒临彻底熄灭的边缘，这沉睡万载的古老意志，终于被死亡的威胁惊醒！
“臣服…或…湮灭。”李戮紧闭的双眼并未睁开，一道冰冷、霸道、蕴含着混沌吞噬无上意志的神念，如同开天辟地的神斧，狠狠斩入那虚弱的地火之灵意念之中！
“吼！狂妄！吾乃混沌孕生…万火之源…岂能臣服于你这窃贼蝼蚁！”地火之灵的意念带着被亵渎的狂怒。
“源？”李戮的神念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心灯光晕猛地一涨！同时，体内源池中那浩瀚如星海的混沌源力轰然沸腾！一股比混沌火种全盛时期更加古老、更加浩瀚、仿佛包容了天地万物、宇宙本源的至高气息，如同无形的巨山，狠狠压向那团黯淡的火种！
“这…这不可能！”地火之灵的意念瞬间被这源自混沌母体的至高气息冲击得支离破碎！那是一种位格上的绝对碾压！它那源自混沌火种的高傲与暴戾，在这真正的混沌本源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脆弱得不堪一击！剩下的唯有源自本能的、最深沉的恐惧与颤栗！
“吾…吾…”地火之灵的意念剧烈波动，充满了挣扎与不甘，但感受着那如同跗骨之蛆、仍在疯狂吞噬它最后本源的恐怖力量，以及那随时能将它彻底碾碎的混沌心灯和源池威压…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它。
“吾…愿…臣服…”微弱而屈辱的意念传出，带着无尽的悲鸣。
“以尔本源为灯芯，燃于吾心灯之内，受吾驱策。此乃尔唯一生路。”李戮的神念不容置疑。
短暂的死寂。最终，那团黯淡的混沌火种猛地向内一缩，化作一缕最精纯、最温顺的赤金色火苗，主动脱离了火种本体，如同归巢的倦鸟，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顺从，缓缓飘向李戮头顶的混沌心灯。
心灯那柔和的光晕微微波动，如同张开了怀抱。那缕赤金火苗毫无阻碍地融入灯芯之中。
嗡——！
一声清越悠长的嗡鸣响彻石室！混沌心灯的光芒骤然暴涨！灯盏本体变得更加古朴厚重，通体流淌的混沌气流中，融入了丝丝缕缕永恒不灭的赤金地火神辉！灯芯处，那缕混沌地火之灵所化的火苗静静燃烧，散发出温和而坚韧的光芒，照亮李戮周身，也照亮了他体内那深邃浩瀚的源池！
莲台化灯，地火为芯！混沌心灯，终成！
与此同时，那失去了核心灵性的混沌火种残骸，如同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化作一股庞大而温顺的精纯火元，被李戮的吞噬之力彻底包裹、鲸吞，毫无阻碍地融入源池之中，化作他力量的一部分！
李戮缓缓睁开双眼。黝黑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混沌漩涡在缓缓旋转，漩涡中心，一点赤金色的永恒灯焰静静燃烧。周身气息内敛而浩瀚，如同深不见底的混沌之海，却又蕴含着焚尽八荒的潜藏伟力！
他站起身，目光穿透厚重的岩层，仿佛看到了铁壁关外那尸山血海、岌岌可危的战场。
该回去了。带着这盏灯，这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