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沙古城虽在陇西地界,但从康河市出发,仍需一整天的艰苦跋涉。下午三点左右,车子才摇摇晃晃抵达沙漠边缘的补给点——响水湾。
几乎睡了一路的安诺,终于悠悠转醒,脸上倦色消退大半,冷冽的气息重新笼罩。她睁开眼,短暂的迷茫被锐利瞬间取代。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侧传来的坚实温热的支撑,以及鼻息间陌生的男性气息。
“呃...”安诺触电般猛地弹开,后背紧紧贴住自己那侧的车门,白皙脸颊飞快掠过一丝红晕,又被她强行用寒意压了下去。
“到响水湾了?”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初醒的微哑:“胖子!立刻检查油料、车况、装备!蔡坤,跟我去杂货铺,按清单补齐所有干粮和水!铁柱...”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铁柱时掠过一丝极快的复杂情绪,“你...自由活动,别惹事。”说完,利落地推门下车。
铁柱跟着跳下车,甩了甩被安诺靠得发麻的胳膊。他环顾四周,这荒凉得令人心头发沉的地方,就是所谓的“响水湾”。一个紧傍着一条几乎断流、散发着咸腥味的小溪形成的巴掌大绿洲。几间歪斜破败的招待所、一个烟熏火燎的杂货铺、一个堆满废旧零件的修车铺,外加零星几顶过客或牧民扎下的脏旧帐篷,便是全部。
王大锤正吭哧吭哧地检查备胎和油桶,见到铁柱,咧嘴一笑,压低声音:“铁柱兄弟,行啊!连安小姐这座冰山都靠你身上了?啧啧,坤子那小子一路耍帅献殷勤,安小姐可没正眼瞧过他。”
一起坐车这么久,铁柱对安诺几人的底细依旧不甚了了。他快步上前,帮着清点物资,顺势闲聊:“大锤兄弟,安老板家里怕不是开矿的?两百万砸出来眼都不眨?就这么‘包养’我一礼拜?”
王大锤嘿嘿一笑:“我和坤子也是网上接的活儿,了解的不比你多。她家底儿厚不厚不清楚,倒是你,那摔下悬崖的车可是百万豪车。真想不通,你们这种有钱人,图啥?跟我们往这九死一生的地方钻?”
铁柱打了个哈哈:“钱嘛,多多益善。再说,你和蔡兄弟不也为了钱来了?”
“我们不一样!”胖子蒲扇般的手掌拍得胸脯肉浪翻滚,“我们穷得叮当响,做梦都想见一百万长啥样!为了钱,命都能豁出去!都说有钱人惜命,兄弟你跟上,图啥?”
铁柱正色道:“秦岭的救命之恩,此行就当是报恩。放心,再凶险,咱们兄弟一起扛,平平安安回来!”
胖子闻言,豪气地一拍胸脯:“行!胖子我虽然不知道兄弟你有啥大本事,但你放心!安保这块,包在胖爷身上。只要胖爷还没趴下,就绝不让任何玩意儿伤到你们一根汗毛。”说着,胖子竟“咔哒”一声掀开脚边一个造型硬朗的铝合金大箱子。
铁柱探头一看,瞳孔骤然收缩!箱子里码放得整整齐齐:一堆手枪、机枪的分解部件,几枚卵形、表面布满防滑纹的手雷。冰冷的金属光泽和淡淡的枪油味儿扑面而来。
要不是清楚此行的目的,铁柱差点以为这胖子是倒腾军火的悍匪。
胖子熟练地抓起机枪零件,双手翻飞如电,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咔嚓”脆响后,一挺泛着幽蓝寒光的轻机枪瞬间在他手中成型。他掂了掂,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别看你胖爷一身膘,当年在队里,也是响当当的尖刀!”
“卧槽...胖子牛逼...胖子威武...”铁柱双眼放光,手指忍不住抚过箱子里那些冰冷、精密、蕴含着毁灭力量的钢铁造物。这玩意儿,是刻在男人骨子里的玩具。
越野车在王大锤的驾驭下,咆哮着冲进一片死寂的沙海。自响水湾那点微弱的绿意被彻底甩在身后,已经过去漫长而煎熬的大半天。
车窗外,天地间只剩下一种颜色:黄。深浅不一的黄,流动翻滚的黄,死寂无声的黄。
天空是灼烧的白,太阳像个巨大火球,悬在头顶,无情地炙烤着下方这片被遗忘的领域。
车厢内,气氛凝重而压抑。
王大锤全神贯注开车。副驾的蔡坤,维持着刻意的优雅,双眼微阖,并非休憩,全部心神都灌注在手中那枚造型古拙的罗盘上,指尖感受着磁针最细微的震颤。
安诺坐在后座右侧,目光在手中的军用GpS和一份边缘磨损、泛着陈旧羊皮光泽的地图拓本间飞速切换。
铁柱则靠在后座左门,身体随车身颠簸自然晃动,双眸打量着窗外连绵无尽的沙丘。
“胖子,应该快到了!”安诺的声音刺破沉闷。
胖子声音粗粝:“他娘的...鬼地方...地图上明明有条古河道能省路,现在毛都不剩,全让沙子埋了...”
“正常。千年的风沙,地貌早面目全非。”蔡坤终于睁眼,声音清冷,手指在罗盘上轻轻一点,“不过...气脉未改,‘鸣沙’之位...近了...”磁针应声发出细微嗡鸣,指向一个微调的角度。
“坤子......靠你了......”胖子咧嘴,“胖爷我负责别把车开坑里就成。”
铁柱瞥了一眼蔡坤笃定的侧影,心中暗凛:这小白脸,真有点门道!
又煎熬般行驶近三小时,天色已如墨染。越野车喘息着,挣扎着爬上巨大沙丘的脊背。视野骤然开阔,随即被更深的、令人窒息的荒凉与绝望塞满。
这就是...鸣沙古城?......
没有巍峨城墙,没有残垣断壁,没有任何想象中的城市轮廓。眼前只有一片被风沙切割、吞噬、蹂躏了无数岁月的...废墟。
巨大、断裂、风化成奇形怪状的土黄色岩柱,散乱地戳在广袤沙原上,孤独地对抗着苍穹。部分岩柱倾斜欲倒,大半被沙掩埋,只露狰狞断茬。更多的,只剩下沙丘间模糊的、被流沙半掩的基座轮廓。
死寂,一种能将灵魂冻结的死寂。除了永不停歇、带着哨音的风在沙丘间呜咽,再无他响。
“停车......”安诺的命令斩钉截铁。
“嘎吱...噗嗤...”沉重的越野车碾过松软沙坡,在沙谷底部一片相对坚硬、裸露出破碎岩石的区域停下。
推开车门瞬间,四人仿佛撞进一座无形的熔炉。灼热干燥的空气裹挟沙粒,劈头盖脸打来。脚下沙地滚烫松软,每一步都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