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风依旧轻柔,枝叶间的光斑晃得人眼发沉,溪边的谈笑声却像隔了一层薄纱,落在秦建国耳里格外刺耳。他跟在几人身后,脚步拖沓,目光死死黏在桥本父子和霍尘身上,眼底翻涌的阴翳几乎要溢出来,指尖无意识攥成了拳,指节泛白得厉害。
落花溪正拿着手机翻出当年在山区拍的旧照,照片里梳着小辫子的他和捧着书的霍尘并肩站在溪边,笑容干净透亮。“你看这张,当时你教我认草药,说这个能止血,我记到现在。”落花溪语气轻快,眼里满是真切的怀念,看向霍尘的目光温和又熟稔。桥本站在一旁,含笑看着二人忆旧,时不时补充几句当年的趣事,问起霍尘如今的研究进展,语气里满是赞许:“你的研究方向很有价值,生态与医理的结合,未来大有可为,若有需要,我这边有不少跨国研究资料,可给你参考。”
霍尘笑着道谢,眉眼舒展,语气诚恳:“当年多亏您捐赠的书籍,才算给我指了方向,如今能得到您的认可,实在荣幸。”三人聊得投机,话题从当年的山区旧事,慢慢延伸到生态研究、跨国文化交流,氛围融洽得仿佛秦建国是个多余的人。
秦建国几次想插话,刚开口提半句项目相关的事,桥本便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淡淡应一句“秦君有心了”,目光很快又转回霍尘身上,连多余的寒暄都吝啬给予。落花溪更是全程围着霍尘转,压根没正眼瞧他几次,偶尔目光扫过,也只是客气地笑一下,转瞬便移开了视线。
秦建国心里的火气越积越旺,胸腔憋得发闷,满脑子都是翻涌的怨怼与不甘,字字句句都在心里叫嚣:凭什么?桥本明明是父亲的人脉,是冲着秦家的脸面来的,本该围着我转,对我热络周到才对。结果倒好,一门心思扑在霍尘身上,又是赠资料又是夸研究,简直把我当成了空气。落花溪也是,眼里只有霍尘,那点破交情值得这么念念不忘吗?我好歹是秦家门面,高干子弟的身份摆在这里,走到哪不是被捧着敬着,偏偏在这儿受这份冷落,太丢人了。
他盯着桥本父子的神情,越看越觉得刺眼。桥本脸上的谦和笑意,在他眼里成了敷衍的客套;落花溪对霍尘的熟稔亲近,成了故意给他难堪。日本人最讲究礼仪分寸,待人接物向来周全,可他们对霍尘百般热心,对自己却冷淡疏离,连基本的重视都没有——这分明是不欢迎他的意思!肯定是霍尘在背后说了什么,故意挑拨离间,借着旧情攀附人脉,还抢他的风头,心思真是歹毒。
又听霍尘和桥本聊起日式文明里的严谨细致,桥本侃侃而谈,语气恳切,看向霍尘的眼神满是赏识。秦建国咬了咬牙,心里更不是滋味:合着就霍尘懂这些?我难道不比她懂人情世故、懂圈层规则?他们这么热络,无非是霍尘刻意迎合,装出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哄得桥本父子开心罢了。真是可笑,靠着这点陈年旧情就想攀高枝,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他越想越狭隘,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连溪风都带着几分凉意,刮得人心里发堵。他站在原地,看着三人谈笑风生的背影,只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格格不入。这份冷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既丢了面子,又满是嫉妒的憋屈,恨不得立刻转身离开,可又顾及着父亲的人脉和脸面,只能硬着头皮站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桥本似乎察觉到了氛围的微妙,目光不经意扫过秦建国紧绷的神情,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日式礼仪讲究察言观色,不扰他人兴致,更注重相处的舒适度,见秦建国全程沉默寡言,神色不悦,便知晓他或许不愿再多停留。他适时停下话题,语气谦和有礼地开口:“今日与霍小姐重逢,聊得十分畅快,受益匪浅。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有后续行程,我们便不多打扰了。”
说罢,桥本微微躬身,行了个标准的日式鞠躬礼,姿态恭敬得体:“多谢秦君与霍小姐的陪伴,叨扰二位了,改日若有机会,再登门致谢。”落花溪也跟着躬身行礼,对着霍尘温和笑道:“霍尘,往后常联系,有空再聊当年的事。”语气里满是真诚的道别。
秦建国心里冷哼一声,果然是不欢迎他,迫不及待要走了。他强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语气平淡:“桥本先生客气了,一路顺风。”连多余的挽留都懒得说,眼底的不耐毫不掩饰。
桥本父子再次颔首致意,转身要缓步离开,身影渐渐消失在枝叶深处。溪边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溪水潺潺流淌的声音,方才的热闹仿佛一场短暂的幻影。
霍尘还维持着道别时的姿态,望着二人离开的方向,眼底满是复杂的怅然。重逢的欣喜还未散去,离别的怅然便涌上心头,当年山区的纯粹时光历历在目,如今重逢匆匆,又要各自奔赴前路,心里难免泛起酸涩。她呆立在原地,指尖微微发凉,连秦建国阴沉的脸色都没察觉,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周身透着几分茫然与落寞。
秦建国看着霍尘失神的模样,心里的火气更盛,冷哼一声,转身便往农庄方向走去,脚步沉重,满是不耐。溪风掠过,卷起几片落叶,落在霍尘脚边,她缓缓回过神,望着空荡荡的小径,轻轻叹了口气,心底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怀念,还是对眼前境遇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