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里还藏着一种酷刑——滴水之刑。霍尘坐在车上,脸拧成一团,那些尖锐的记忆像碎玻璃扎着神经。那年风之影团队推着发达北城一骑绝尘,甩开同区域所有对手时,他们攥着改变格局的密码,却把自己扔进了火坑。代人受过的滋味,她比谁都清楚。只因“科学无国界”那句轻飘飘的话,她成了权力棋盘上被弃的子。如今捣鼓出的产品,早没了初代的锋芒,什么都回不去了。
思绪又坠进旧时光。记忆里牢狱中那滴冷水总在往下坠,此刻竟像落在“兔子快跑”的车顶,“砰砰”地敲着,震得人耳膜发颤。这辆车装着风之影的情绪分测仪,车载AI“小甜”用软乎乎的兔子腔劝她:“这位游客,您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工作哦。”它撺掇她去度假,去月珠泡疗养舱,或是去哪个工艺坊磨磨性子。
霍尘眼皮抬了抬。却才制壶工坊捏完紫砂壶上的圭纹,指尖还留着陶土的涩感在。她望着沉默的太空飞车,喉咙里滚出两个字:“不用。”她的海马体早被太空联网搅得病变,按规矩,每辆太空飞车都得配分测仪给乘客护航,可她不一样。
“小姐姐,”小甜笑出了声,没再往下劝。它识得那白卡——科研专用的硬通货。在白卡持有者这儿,海马体病变哪是什么病,分明是科学研究的突破口,“正常”才是最无用的词。
霍尘闭了眼,想歇会儿。小甜倒机灵,途中忽然放出《义勇军进行曲》的旋律。
她“噗嗤”笑出声,方才那点颓唐像被风卷走,荡然无存。
另一边的麦孝孚,正被他的麦田逼得跳脚。桑树在太空阳光下疯长,枝桠张牙舞爪,倒像在嘲弄人的精心照料。他急得嘴角燎起一串水泡,一个叠着一个,被太阳晒得炸开,疼得钻心。去医院时,医生皱着眉劝:“长官,您该歇着了,麦田让旁人接手吧。”他哪肯?那是他熬了多少个通宵才攒出的心血。
早年改良水稻时,他见过更狠的。有个科学家拿苦瓜基因改禾科,败了,最后寻了短见。那失败品的苦味倒是扎了根,如今太空里早没人种了,都换了青山都的新种。那种业巨头几百年前就把家搬上了太空,捧着中国老小麦专家留下的原种,一点点研究开发出了太空主粮。可他种的“麦矮”刚在田埂边套上桑树,麦子就疯了似的长,穗子却空得像纸糊的。查来查去,竟是火山灰肥力太冲,烧得庄稼不结果。
赶巧中国蚕业在太空空地招人种桑树,种了还给补贴,麦孝孚赶紧在麦田里套了片。没成想,中国蚕业偏在这时候闹起蚕病,桑叶收不上来。砍树?补贴泡汤;不砍?麦子怕是要全废。他盯着那片田,眉头拧成了疙瘩。
麦孝孚把宝押在了治蚕病上。西方人哪懂养蚕?还是中国的老法子管用。他请了群专家,从蚕卵到结茧,翻来覆去地查,开了几天会,桌上的资枓样本堆成山,愣是没个头绪。
第741号文明非遗苏绣工艺中心的古蚕病理解剖室里,显微镜下的蚕虫好好的,没半点病变,可就是不肯吃东西。“去麦孝孚的麦田瞅瞅。”有人沉不住气了,早疑心是太空土壤带了什么未知茵性,染了蚕体。
霍尘心里门儿清。几天前她送了样去彭伏太空金属锻造中心,结果出来了——桑树重金属超标。好在太空蚕早被基因强化过,吞下重金属能自己排出去。发现得还算及时,掺点解毒蛋白进去,大半能活。虽说蚕丝的柔性会差些,可太空这地方,哪能事事求全?
只是,蚕体里的僵化菌是从哪儿来的?太空土壤分了月球土、火星土、土星土,源头得查。飞舰已经派出去采样了,结果得报给西德总署长。虽没到致命的地步,可稳妥起见,麦孝孚那片没熟的西城小麦,连带着桑树,连土一块儿刨了,打包上火箭,往十万亿光年外的太空扔去——烧个干净。
太空的荒寂,正一点点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