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志明的《井氏星象研究》,真有那么玄?”周启渊问陆震廷时,指尖无意识敲着桌面。
一陆震廷挑眉,语气带着惯有的傲慢:“那本书早说了,我陆震廷不止当市长的料。方鹏能有今天,也合该如此。”
周启渊嗤笑一声——这人就算睡下水道,也得把自己当成皇宫里的主。他想起自己如今有了漂亮孩子,前世的纠葛早该了了,便懒得再接话。可有些事,不是想了就能了的,比如陆震廷的杀父之仇,比如方鹏心底的裂痕。
不二市立医院的病房里,方鹏望着投影仪上的全息影像,指尖划过“国立图书馆”的虚拟门牌。《不二史》的历代佐史就藏在那扇门后,他不敢推,怕推开门,自己坚守的信念会像玻璃一样碎掉。
“凡人的记忆本就有裂痕,”梅莉的电子音突然响起,她的全息影像款款走来,“你怕的不是真相,是自己忘了什么,对吗?”
方鹏没否认。他召来陆震廷的全息影像,坐起身质问:“为什么杀我父亲纪云?为什么把他的儿子记桐,变成你的儿子方鹏?”
全息陆震廷只是笑,没应声。这一夜,方鹏没合眼,梦里全是陆先生们的脸,个个盯着他,像在审判。
第二天一早,方鹏头晕得厉害,爬起来胡乱套了件衣服冲出病房。满院的人表情木讷,像被抽走了魂。“我在哪?”他喃喃自语,脚下虚浮。
方离匆匆赶来,在神经科病房找到了他。“小童,你都睡了两个月了。”她轻声说——昨天那场车祸后,方鹏就忘了日子,连自己叫“方鹏”都记不清,只认“小童”这个家称。
为了查清井志明日记与纪云之死的关联,方鹏本想装病麻痹对手,没成想假戏快成真。他对外面的事全是臆想:民众会不会议论市长“受伤”?招商引资会上与他相撞的年轻科学家,是巧合还是人为?各种猜测像藤蔓缠得他喘不过气。
方离最懂他的头痛毛病。几年前他参选失败,连续工作到崩溃,在医院里扯着医生的衣角喊:“放我出去,我有家要回。”如今这模样,让她心头发紧。
“别回头。”方离按住想下床的他,医生趁机给他打了镇定剂。药效上来时,方鹏看见纪云的全息影像站在面前,父子俩在虚拟空间里相拥,却摸不到彼此的体温——只有记忆里的温暖,像褪色的老照片,模糊又真切。
“爸爸……”他的眼泪砸在床单上,方离别过脸,也红了眼眶。
之后的日子,方鹏总重复做这个梦。他甚至打造了间全息影屋,一遍遍模拟与纪云相见的场景。直到有天,他误入影屋的虚拟湖泊,视觉错乱引发假性窒息,才咬着牙关了影屋。坊间传闻四起,说市长中了邪,只有方离知道,他是困在了虚实的夹缝里。
两个月后(对他而言像过了两年),方鹏的记忆终于清晰。他出院那天,方离告诉他:“你说要把全京城的房买下,给小威(方离与孔莲西的儿子)。”
方鹏愣住了。精算师方离连市政府门前千年银杏树上的乌桕虫都数得清,怎会信他的醉话?何况他们本就有过节——她是别人安插来监视他的棋子,这点他早看透了。
“房子不送了。”上班第一天,他收回成命,越想越觉得荒诞。
办公室的窗前,光影勾勒出空荡的肃杀。方鹏支走方湖等人,独自抽着烟,翻开从国立资料库找到的星相资料。井志明的研究像袁天罡的《推背图》,说天体星座能影响人事,看似臆想,细究却有几分道理。
“若纪云之死是天意,谁在操纵这天意?”他喃喃自语时,刑侦侦探沈韦推门而入。
沈韦是个爱混淆视听的主,在全息时代,他最擅长把假的说成真的,真的说成假的。“昨天装路人,吓着个老品种人。”他笑着说,眼里闪着狡黠,“没经基因编辑的纯人类,现在比千年人参还稀罕,不吓吓可惜了。”
方鹏没接话。他望着窗外的天空,井志明日记里的星象图仿佛在眼前铺开。纪云的死,陆震廷的笑,自己的身世,像被谁用星轨串在了一起。
“查井志明的日记。”他突然说,烟蒂在烟灰缸里碾灭,“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总得有个说法。”
沈韦点头应下,转身时,瞥见方鹏桌角的《不二史》残页——那页上,“纪云”的名字被圈了又圈,墨迹晕开,像一滴永远擦不掉的泪。
全息时代的真假太容易颠倒,可有些裂痕,总得用真相去填。哪怕填进去的,是更痛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