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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在沙崖下这片被诅咒的血沙地边缘,永无休止地呜咽。

它卷起细碎、沉重的暗红沙砾,抽打在陆沉麻木的脸上,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

泪痕早已被反复刮净,只留下粗糙的沙粒嵌进皮肤的褶皱里,带来一种刻骨的、磨砂般的冰冷。

云朵最后那句淬毒的话语,比这风沙更冷,比沙砾更硬,死死烫在他的灵魂深处,每一次心跳都灼痛难当:

“别在我坟前哭,弄乱了我轮回的路。”

坟茔?这里没有坟茔。只有这片无边无际、吞噬了所有温情与希望的血沙。他的女儿,他视若珍宝的云朵,以一种非人的、冰冷而僵硬的姿态,“存在”于此。

她背对着他,像一尊粗糙石雕,凝固在沙地中央,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死寂。拒绝他的靠近,拒绝他汹涌的眼泪,甚至拒绝他作为一个父亲最基本的哀悼权利。

这份冰冷的拒绝,像一把钝刀,在陆沉早已破碎的心上反复切割,比死亡本身带来的钝痛更甚百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无边无际的绝望。

左臂上,被那诡异沙蝎蛰刺的伤口持续传来钻心的剧痛和灼热,如同烧红的铁钎不断捅进骨髓。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让那乌黑腐败的皮肉微微抽搐,散发出混合着死肉与脓液的腥臭。这痛楚像一条毒蛇,紧紧缠绕着他的神经,提醒着他自己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

他不能死在这里。不是为了这具残破的躯壳,而是为了……晚娘。那个名字在心头滚过,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锐痛。他眼前再次浮现出那撕裂心肺的一幕——林晚抱着小小的云朵,如同折翼的鸟儿,直直坠向沙崖之下,那柄淬着幽蓝寒光的毒刀,穿透了她单薄的后背……

晚娘。她是否也在这片沙海的无垠深处,以另一种冰冷扭曲的形态“存在”着?像朵儿一样?或者,她的魂魄是否已挣脱了这污浊尘世的枷锁,找到了真正的安息之所?

他不敢深想,每一次触及这个念头,都如同在深渊边缘踉跄。他不能停,哪怕四肢百骸都在哀鸣。

他必须找到答案。找到晚娘的下落,找到朵儿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的根源,更要找到……那个将他们一家拖入这万劫不复深渊的源头!这执念如同燃烧的荆棘,缠绕着他的心脏,支撑着他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陆沉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挣扎着从冰冷的沙地上撑起身体。每一条肌肉都在剧烈抗议,骨骼仿佛锈蚀的齿轮。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沙地中央那个凝固的、背对着他的小小身影。那身影仿佛已与这片诅咒的血沙融为一体,散发出一种亘古洪荒般的死寂与漠然。

巨大的悲凉如同铅水,瞬间灌满胸腔,几乎将他再次压垮。他猛地咬紧牙关,牙齿深深嵌入下唇,尝到一丝咸腥,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酸涩和眼底的灼热。不能哭。朵儿不许他哭。

他用这痛楚和血腥味提醒自己,踉跄着,拖着那条剧痛沉重、几乎不属于自己的左臂,一步,一步,艰难地离开了这片埋葬了他所有希望与亲情的沙崖。

茫茫戈壁在眼前铺展,如同一个巨大而狰狞的迷宫,由无尽的黄沙、嶙峋的怪石和扭曲的热浪构成。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干燥得仿佛能擦出火星。

陆沉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时间感,只有求生的本能和一点近乎枯竭的运气在支撑着他。他像一只被抛弃的野狗,在滚烫的沙砾上爬行,干裂的嘴唇布满血口,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咽下刀片。

视野开始模糊,眼前金星乱冒,天地旋转。就在意识即将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的边缘,一片小小的、如同翡翠般温润的绿意,突然撞入他模糊的视野。

绿洲。

他几乎是滚爬着,扑向那片象征生机的绿色边缘。

这绿洲很小,小得可怜,像一块被遗忘在焦黄画布上的小小污迹。几口浑浊的泉眼,艰难地滋养着一些低矮、蒙着厚厚尘土的耐旱灌木和几丛蔫头耷脑的芨芨草。几间低矮的土坯房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墙壁被风沙剥蚀得坑坑洼洼。

这里更像是一个被风沙遗忘的驿站,聚集着被命运驱赶至此的旅人:疲惫不堪、眼神麻木的商旅驼队;目光躲闪、身上带着陈旧刀疤的亡命徒;还有几个皮肤黝黑粗糙、裹着破旧毡袍的本地牧民,沉默地蹲在墙角,嚼着干硬的肉干。

空气里混杂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牲畜粪便在烈日下发酵的酸腐、无处不在的尘土、劣质香料刺鼻的辛辣,以及某种廉价酒水散发出的、如同馊水般的甜腻酒精味。

陆沉的出现,如同将一块腐烂发臭的肉投入了这浑浊但勉强维持平衡的水潭。他衣衫褴褛,几乎无法蔽体,沾满干涸发黑的血污和厚厚的沙土,整个人散发出浓重的汗臭、血腥和伤口腐败的恶臭。

最骇人的是他左臂,那大片乌黑腐烂的伤口裸露着,脓血混合着黄沙,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边缘的皮肉翻卷溃烂,隐隐可见森白的骨茬。他眼神浑浊,深陷在青黑色的眼窝里,却偏偏又燃烧着一种困兽濒死般的凶戾光芒。

人们远远看到他靠近,无不惊惶地后退,聚在一起指指点点,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厌恶,以及一丝对瘟疫般的恐惧。一个带着孩子的牧民女人,更是惊恐地捂住了孩子的眼睛,迅速躲进了土屋。

陆沉对此置若罔闻。他早已被命运剥光了羞耻和尊严的外衣。他用身上仅存的一块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条,胡乱地、紧紧地缠裹住那条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手臂,在绿洲边缘最破败、最靠近垃圾堆的一个角落,找到一个勉强能遮挡正午毒辣日头的破旧草棚。

他像一头濒死的孤狼,蜷缩在散发着尿臊和腐草味的阴影里,身体因脱水和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需要休息,需要水,需要食物,但此刻,他更需要的是信息。他像一块沉默的礁石,将所有的感官都沉入这绿洲喧闹浑浊的声浪之中。

他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捕捉着每一个经过的人影;耳朵竭力竖起,从嘈杂的风声、驼铃、叫骂、讨价还价中,分辨过滤着每一句飘过的闲言碎语。江南……血案……沙匪……“寒鸦”林晚……这些破碎的词语如同黑暗中的磷火,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线索。每一个相关的音节,都让他早已麻木的心脏骤然收紧。

几天过去,他靠着在垃圾堆里翻找发霉的馕饼碎屑和偷偷舔舐清晨凝结在草叶上的露水勉强维持。手臂的毒伤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带来一阵灼热的剧痛,腐烂的范围似乎又扩大了一些,恶臭更加浓烈。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望的等待和持续恶化的伤势拖垮时,一阵喧嚣的驼铃声打破了绿洲的沉闷。一支风尘仆仆、规模不小的商队缓缓进入绿洲。他们的骆驼高大健壮,驮着沉甸甸的货箱,护卫们穿着相对统一的皮甲,神情警惕。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说话的口音,带着明显的京城腔调,在这塞外边陲显得格外突兀。他们的到来,像投入死水的石块,激起了一圈涟漪,也带来了遥远中原的消息。一些绿洲的居民好奇地围拢过去,陆沉则蜷缩在阴影里,竖起了耳朵。

“……听说了吗?朝廷那位‘铁面阎罗’李督公,年前添了个大胖小子!啧啧,老来得子,可真是宠得跟眼珠子似的!据说在江南老家大宴了三天三夜,流水席都摆到城门外头去了!那排场,啧啧……”一个穿着绸缎马褂、看似商队管事模样的胖子,一边擦着汗,一边唾沫横飞地对同伴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市侩的艳羡。

“哪个李督公?”旁边一个护卫模样的汉子似乎有些迟钝,粗声问,“就那个……当年带着血滴子,去江南抄了云锦坊陆家的那个?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阎王?”

“可不就是他!”胖子管事一拍大腿,压低了点声音,却掩不住话里的兴奋,“李崇!手段是狠着呢!多少人头落地!不过嘛……嘿嘿,听说这些年收敛了不少,尤其有了这个宝贝疙瘩儿子以后,心肠好像软了点?嘿,谁知道呢,也许是人老了,图个天伦之乐?那小子,可是他的命根子!”

“嘘!小声点!”旁边一个年长些的商人脸色变了,紧张地左右张望,“提他干嘛!晦气!这煞星的名字也是能随便嚷嚷的?当心隔墙有耳,传到不该传的地方去!还想不想活了!”

李崇!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烧红的闪电,带着淬毒的倒钩,狠狠劈入陆沉的耳膜,瞬间贯穿了他早已麻木的神经!是他!就是这个阉贼!为了向上爬,为了构陷忠良,为了那莫须有的谋逆之罪,一手炮制了云锦坊的惊天血案!

冰冷的刀锋砍断亲族的脖颈,炽热的火焰吞噬了世代经营的锦绣华堂,也彻底埋葬了他陆沉作为丈夫、作为父亲、作为一个人的全部生活!朵儿被凶徒掳走,晚娘……晚娘抱着朵儿坠下沙崖……一幕幕血红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脏上!

他原以为,背负着如此深重的血债,李崇纵然权势滔天,也必将永世活在恐惧和阴霾之中,如同行尸走肉。他万万没想到,这阉贼竟能娶妻生子,安享天伦之乐?甚至被传为“心肠软了”?

巨大的不公和刻骨的仇恨,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陆沉仅存的理智堤坝!滔天的恨意翻腾咆哮,五脏六腑仿佛被毒火灼烧!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沙土里,几乎要挣脱这残破躯壳的束缚,立刻插翅飞回中原,将那恶魔碎尸万段!血债,必须血偿!

然而,手臂上那钻心蚀骨的剧痛,和随之而来的一阵强烈眩晕,如同冰冷的枷锁,将他死死按回残酷的现实。他现在连站直都困难,连这小小的绿洲都未必能活着走出去。

复仇?不过是绝望深渊里一个遥不可及的幻影。就在这恨意几乎要将他彻底焚烧殆尽之时,另一个声音,带着更浓重的塞外口音和一丝神秘兮兮的意味,如同淬毒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的耳中。

“……嗐!你们说的那个李崇?他算个屁!知道当年那桩事的真正内幕吗?”说话的是个坐在水井边磨刀的本地游牧民,脸上带着风霜刻出的狡黠皱纹,声音不高,却恰好能让附近几个人,包括蜷缩在棚下的陆沉听得真切。“当年他抄陆家,抓的那个小女孩,根本就没能带回京城!”

“什么?”旁边一个歇脚的脚夫惊讶地瞪大了眼,“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截李阎罗的人?活腻歪了?”

“嘿嘿,说出来吓死你!”牧民得意地呲了呲黄牙,环顾四周,压得更低了,“是‘沙狼’!塞外这片儿,最狠、最毒、最无法无天的那股沙匪!他们的老巢,就在西边那片‘鬼哭峡’深处!听说那小女孩,被‘沙狼’的人半道上给劫走了!带回来,成了‘沙狼’头子‘秃鹫’养的一条小疯狗!专门替他干那些见不得人的脏活!挖心掏肺,割喉放血……小小年纪,下手那叫一个狠辣无情!比狼崽子还凶!”

“真的假的?造孽啊……”脚夫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骇然。

“嘘!噤声!别说了!”牧民脸色陡变,紧张地望向绿洲外风沙涌起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恐惧,“小心隔墙有耳!‘沙狼’的人……神出鬼没……说不定就在附近盯着呢……”

沙狼!截胡!朵儿……成了沙匪的“小疯狗”?!

轰隆——!

陆沉只觉得头顶的苍穹瞬间崩塌,脚下的沙地疯狂旋转下陷!整个世界的光和声都在瞬间被抽离,只剩下牧民那几句阴毒的话语,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铁钩,反复撕扯着他残存的意识!

眼前阵阵发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巨手狠狠攥住,捏得粉碎!原来如此!

原来朵儿这些年,并非在京城某个阴暗的角落苟活,而是落入了比李崇凶残百倍的恶魔手中!

难怪……难怪沙崖下,她会有那样一双空洞漠然、不似活人的眼睛!难怪她会有那样诡异狠辣、如同鬼魅般的杀人手法!那根本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是“沙狼”!是那个叫“秃鹫”的恶魔,用血与火、用非人的折磨,将他的朵儿,他天真烂漫的云朵,硬生生扭曲成了沙崖下那个冰冷拒绝一切、如同亡魂般的怪物!

“噗——!”压抑不住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他死死捂住嘴,一股黑紫色的污血还是从指缝里渗出,滴落在滚烫的沙地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腾起一缕带着恶臭的轻烟。滔天的怒火混合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如同万箭穿心!他必须找到“沙狼”!必须找到“秃鹫”!必须亲手将他们撕成碎片!为朵儿报仇!为晚娘报仇!哪怕将这具残躯彻底燃尽,化为灰烬!

就在这无边的恨意和复仇的烈焰几乎要将他从内而外彻底焚毁之时,绿洲的另一头,靠近水源最丰沛、土屋也相对整齐的那片区域,突然传来一阵孩童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还有一个女人温柔得几乎能融化风沙的低语。

“慢点跑,小心摔着,阿宝。”那声音温婉,带着一种陆沉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恍如隔世的烟火气息,一种属于家的、最平凡的暖意。

“娘!看!蝴蝶!白蝴蝶!”一个稚嫩欢快的童音紧接着响起。

陆沉如同被无形的冰锥瞬间钉在了原地!他身体猛地一僵,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极致,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僵硬,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循着声音望去。

目光穿过稀疏的灌木和低矮的土墙。不远处,一口清澈的小水洼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但干净整洁的靛蓝布裙的妇人,正弯着腰。阳光洒在她温婉清秀却难掩风霜痕迹的侧脸上。她嘴角噙着一抹宁静的笑意,眼神温柔如水,专注地看着一个约莫两三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着小小的粗布褂子,正迈着不稳的小步子,咯咯笑着追逐一只在阳光下蹁跹闪动的白色粉蝶。妇人眉宇间带着操劳的疲惫,但看向那孩子的目光,却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怜和满足。那孩子跑得摇摇晃晃,笑声纯粹而响亮,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这幅充满生机的、平凡到近乎神圣的母子嬉戏图景,落在陆沉眼中,却如同世间最残酷的刑罚!每一个温馨的细节,都化作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千疮百孔的心脏!

因为那个妇人……那张脸,他认得!

是阿阮!

记忆的碎片猛地刺破尘封的迷雾!当年他在京城为官,府里后院有个沉默寡言、总是低着头、手脚却异常勤快的浣衣婢女!他记得她,并非因为她出众,恰恰是因为她的毫无存在感。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某个冬日的黄昏,他路过偏院,看到她独自坐在冰冷的井台边,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缝补一件破旧的下人棉袄,手指冻得通红。晚娘当时也在,轻轻叹了口气,把手里刚捂热的一个烤红薯塞到他手里,低声对他说:“这丫头,叫阿阮吧?看着怪可怜的,老实本分,眼神倒是干净,不像有些人……心思重。”后来陆家倾覆,树倒猢狲散,他自顾不暇,再也没见过府中任何旧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在这塞外绝地的绿洲?她不再是那个卑微的浣衣婢女,她成了一个……母亲?而且……那个孩子……

陆沉的目光如同被磁石死死吸住,钉在那个叫“阿宝”的小男孩脸上。那圆润的脸蛋,那浓黑的眉毛,那笑起来时微微上翘的嘴角和弯弯的眼睛……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陆沉的脚底板猛地窜起,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直冲天灵盖!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某种恐怖合理性的念头,如同一条剧毒的冰蛇,带着死亡的寒意,猝不及防地钻入他混乱不堪的脑海!

“爹!爹!看阿宝抓蝴蝶!”小男孩欢快地叫嚷着,放弃了那只越飞越远的白蝶,转身朝着旁边一间相对完好的土屋门口跑去。

陆沉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绝望和惊悸,死死地锁在那个从土屋里走出来的高大身影上。

那男人穿着塞外常见的、磨得发亮的棕色皮袍,身形挺拔,肩背宽阔,脸上带着戈壁风沙打磨出的粗粝痕迹,但眼神沉稳,甚至透着一股历经沧桑后的宁静。他弯下腰,脸上自然而然地绽开一个爽朗、纯粹的笑容,一把将扑过来的小男孩高高举起,轻松地扛在了自己宽阔的肩膀上!

“好小子!真有你的!跑得真快!”那男人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和自豪。小男孩骑在他脖子上,兴奋地拍着小手,咯咯大笑。

轰——!!!

陆沉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炸碎了!一片空白!随即是山呼海啸般的剧痛、被撕裂的背叛感和足以焚毁一切的荒谬绝伦的愤怒!如同无数滚石,将他残存的意识砸得粉碎!

那个男人……那笑容,那抱起孩子的姿态,那挺拔的身形,那眉眼轮廓……是他自己!是陆沉!

不,更确切地说,是“现在”的陆沉——一个在这沙漠边缘的绿洲安家落户,有了温婉勤勉的妻子和活泼可爱的儿子,眼神里透着满足与平静,似乎已经将江南的血海深仇、将失踪的女儿和死去的妻子彻底遗忘、彻底埋葬在黄沙之下的“陆沉”!

这怎么可能?!他明明刚从沙崖下的血沙地狱里爬出来,拖着溃烂的毒臂!他明明还沉浸在失去晚娘和朵儿的巨大痛苦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明明……是孤身一人,形单影只,如同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魂野鬼!

眼前的景象,这温馨得刺眼的画面,如同最恶毒的幻境,狠狠撕扯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他看到了“自己”脸上那满足而踏实的笑容,看到了“阿阮”眼中对丈夫的依赖和对孩子毫无保留的宠溺,看到了“阿宝”骑在父亲肩头无忧无虑的欢笑……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构成一幅完美无缺的“家”的图景。

那他……他是谁?!

他猛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污秽破烂、几乎无法蔽体的衣衫,散发着恶臭;那条裹着脏布的左臂,腐烂的伤口渗出黄黑的脓水,散发出死亡的气息;干枯如柴、布满污垢和伤痕的身体,形销骨立,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的腐尸……还有那深陷的眼窝里,只剩下疯狂、痛苦和滔天恨意的浑浊眼神……

巨大的混乱和尖锐的自我撕裂感如同无数把钢刀,在他的灵魂深处疯狂搅动!是幻觉吗?是手臂毒素蔓延入脑产生的可怕癔症?还是……这戈壁深处,这片被诅咒的血沙之地散发的某种邪恶力量,制造出的迷惑人心、啃噬灵魂的陷阱?!

然而,就在陆沉被这荒诞绝伦的现实冲击得摇摇欲坠时,那个扛着孩子的“陆沉”,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角落里那道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烧穿的、充满了极致震惊、无边痛苦和滔天恨意的目光。

他脸上那爽朗满足的笑容,如同被寒冰冻住,瞬间凝固、僵硬,然后缓缓收敛。扛着孩子的手臂,也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仿佛要将肩头的小小身躯护在怀中,隔绝开那道来自阴影的、充满恶意的窥视。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电,带着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精准地、毫无偏差地穿透了喧闹的人群,牢牢地钉在了蜷缩在破败草棚阴影下的、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上!

四目相对。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彻底冻结。绿洲的喧嚣——驼铃、人语、孩子的笑闹、牲畜的嘶鸣——瞬间被拉远,模糊成一片毫无意义的背景杂音。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两个隔空相望的“陆沉”。

真正的陆沉,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中情绪的剧烈变化:从最初的疑惑和被打扰的不快,到看清自己那张酷似他却饱经摧残、如同恶鬼般的面容时的极度震惊和骇然,瞳孔骤然收缩!随即,那震惊迅速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恐惧、深重愧疚以及某种……难以启齿的痛苦所取代!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染缸,充满了混乱的暗流。

他认出来了!那个“陆沉”,认出了角落里的自己!认出了这个从地狱爬回来的、本该被遗忘的“过去”!

而真正的陆沉,看着那个“自己”眼中闪过的恐惧和愧疚,看着那个“自己”肩头天真懵懂、对危险毫无所觉的孩子,看着那个“自己”身边那个温婉娴静、此刻也因丈夫的异样而投来关切目光的女人……再想到沙崖下,血沙之中,那背对着他、冰冷拒绝一切的女儿,想到尸骨无存、可能连魂魄都不得安息的晚娘……

一股无法形容的腥甜,混合着无尽的悲愤、被彻底背叛的绝望和荒谬绝伦的疯狂,如同火山熔岩般猛地冲上喉头!再也无法压制!

“噗——!”

一大口粘稠、浓黑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臭的毒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陆沉口中狂喷而出!血箭激射,在滚烫的空气中划出一道污秽的弧线,狠狠溅落在身前滚烫的黄沙地上!黑血与沙砾接触,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腾起一股带着死亡气息的、淡紫色的轻烟。

眼前的世界骤然天旋地转,所有的色彩和光线都开始扭曲、变形、黯淡。在彻底失去意识,坠入无边黑暗的深渊之前,他涣散的眼瞳中,最后映出的景象是:那个扛着孩子的“陆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煞白如纸,眼中充满了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恐慌和一种孩童般的、不知所措的茫然。

而绿洲的上空,不知何时,风沙骤然变得狂暴起来!狂风卷起漫天黄尘,遮天蔽日,如同无数冤魂在呼啸盘旋。在这混沌翻腾的沙尘漩涡中心,陆沉仿佛看到一个瘦小的、穿着脏污破烂皮袄的影子,若隐若现。她就那样悬浮在风沙之中,冷冷地俯视着下方这荒诞而残酷的一幕。

空洞冰冷的眼瞳深处,清晰地映着那个绿洲中“幸福”得刺眼的家庭轮廓——男人、女人、孩子。

同时,也清晰地映着角落里那个濒死的、被命运彻底嘲弄和击垮的父亲身影。

轮回的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曲折诡异,也更加冰冷刺骨。

复仇的火焰,或许在灰烬之下,才刚刚被这极致的荒谬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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