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玖坐在殡仪馆办公室的老旧转椅上，窗外风声低咽，屋内却亮着一盏惨白的日光灯，映得她脸庞轮廓分明，宛如刀削。
她指尖轻点手机屏幕，直播界面悄然开启。
没有开场白，没有暖场音乐，甚至连标题都懒得设——画面中央，是另一场直播的分屏窗口：无上寺后厨，香烟缭绕中，不悔大师身披袈裟，手持锅铲，在电磁炉上翻煎一块滋滋作响的牛排。
他口中念念有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今日辟谷修行，以素代荤，广结善缘。”
弹幕瞬间爆炸。
【？？？这是哪门子修行！】
【笑死我了，佛祖闻到这焦味不得从极乐世界下来投诉油烟扰民？】
【家人们谁懂啊，我花八百八十八才抢到一张进寺门票，结果看和尚烤肉？】
【主播快跑！这不是寺庙，是网红食堂！】
斗音直播间人数以每秒上千的速度飙升，评论区被嘲讽刷成一片雪白。
有人扒出无上寺门票分级制：普通香客三十起步，VIp通道五百直通“开光法会”，顶级信徒更可私人定制“来世福报套餐”，附赠大师亲手抄经一幅、舍利子粉末一克——据称能延寿三年。
【我佛只渡有‘元’人】——这条弹幕被顶上热评第一，迅速蔓延至各大社交平台，成为全网新梗。
晏玖静静看着这一切，嘴角微扬，却不带笑意。
她的目光落在分屏角落——那枚供奉于佛龛之上的黑色舍利子，此刻正微微震颤，频率竟与直播间心跳般的刷屏节奏隐隐同步。
诡异的是，每当有人发出激烈质疑，它的震动便加剧一分，仿佛……在吞食某种情绪。
“有意思。”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融进背景电流杂音里。
就在这时，不悔大师忽然停下炒菜动作，抬头望向镜头，眼神清明却又深不见底。
“诸位施主，心若不清，莲子亦浊；心若清净，牛排也是斋饭。”他说着，将一勺油亮酱汁缓缓淋下，“贫僧劝你们，莫要执着外相，不如煮颗莲子，静心去火。”
话音未落，镜头刻意一转——扫过庭院深处那一池枯荷。
残叶腐烂，浮萍泛绿，水面上漂着几片香烛残骸，还有个褪色的许愿瓶卡在石缝间，上面写着“求财顺利”。
一只乌鸦扑棱飞起，惊碎倒影里的佛塔轮廓。
荒诞感扑面而来。
慈悲成了表演，禅意沦为布景，连自然衰败都被拿来当作“心境隐喻”的道具。
弹幕先是沉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疯狂的笑声。
【煮莲子？我看你是想把我们炖了当功德吧？】
【建议下次直播标题改成《今天也在努力骗香火的一天》】
【这池子比我的人生还烂，但它至少还能长点东西，我啥都没有……】
可就在哄笑最盛之时，晏玖忽然动了。
她依旧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左手，将手机镜头对准自己半边侧脸。
灯光打在她瓷白的肌肤上，映出冷冽弧线。
右耳垂一颗小小的黑曜石耳钉，幽光一闪。
然后，她轻轻敲击屏幕，在直播间公屏打出一行字：
【他煎的不是牛排，是因果。】
弹幕骤然一滞。
前一秒还在狂欢的网友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无数条滚动文字齐齐卡顿。
有人反应过来，试探性地回了一句：
【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人回答。
晏玖收回手，重新看向分屏中的不悔大师。
对方仍在微笑，锅铲翻飞，锅底焦黑一片，却仍坚持宣称“此乃金刚火候，炼化业障”。
而那枚黑舍利，震动得愈发剧烈，几乎要从供台上跃起。
她眸光一沉。
七十一小时倒计时，正在无声流逝。
系统提示音在她脑中低鸣：【客户情绪波动显着，怨念值已达临界，建议提前介入营销……】
她没理会。
手指轻轻滑动，调出殡葬店后台页面。
金丝楠木棺材的3d模型缓缓旋转，标签赫然写着“限量预售”。
窗外，一道闷雷滚过天际。
晏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电流噪音，落入每一个正在观看直播的耳朵里：
“有些人啊……”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像是怜悯，又像讥诮。
“烧得太旺的香，容易引火烧身。”【发生事件】
抖音平台的服务器在这一刻仿佛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压力，数据洪流如潮水般涌向两个直播间——一边是无上寺后厨那荒诞不经的“禅意牛排秀”，一边则是晏玖那冷寂如墓穴的殡仪馆办公室。
她的直播画面没有特效，没有滤镜，只有一张木桌、一盏白灯、一部手机，和她那双仿佛能穿透屏幕的眼睛。
弹幕还在沸腾，可当那句“烧得太旺的香，容易引火烧身”落下之后，一种诡异的寂静开始蔓延。
就在这静默的缝隙里，晏玖动了。
她指尖轻点，调出殡葬店的推广页。
金丝楠木棺材缓缓旋转，古朴纹路在灯光下泛着幽沉光泽，像是埋藏千年的秘密正被唤醒。
紧接着，一行字浮现在公屏中央：
“切勿贪财，容易小命不保。”
下面还附了一张二维码，标注着：“预购即送往生符一道，限前九十九位。”
起初，有人笑。
【姐你是真敢说啊？这是诅咒还是促销？】
【笑死，这营销手段我给满分，棺材都卖到佛门净地来了？】
但很快，评论区的语气变了。
有人翻出了晏玖过往的直播记录——那些曾被她“点名”的人，要么突发心梗送医，要么车祸险丧命，更有甚者，在她预告“该换新居”后第三天，整栋楼因地基塌陷被迫撤离。
她的直播间从不开玩笑，而每一次看似轻描淡写的“提醒”，事后都被验证为精准的死亡预告。
而现在，她的目光，正牢牢锁在不悔大师身上。
分屏中，老和尚依旧笑着翻炒锅中的焦黑残渣，嘴上说着“业火炼心”，可他的眼神却不经意扫过右下角的观众列表——那里，一个Id悄然浮现：玖爷关注了。
那一瞬，时间仿佛凝固。
锅铲“当啷”一声砸落在地，不锈钢地面映出他骤然失血的脸。
他瞳孔剧烈收缩，嘴唇微颤，手中的锅柄滑脱，整块焦糊的牛排摔进油渍斑斑的托盘，溅起几点黑油，落在袈裟边缘。
他没去擦。
全场直播静音了三秒，随后导播慌乱地切入备用镜头，试图掩盖这一幕失控。
可网友们都看见了——那个平日里谈笑自若、号称“通晓三世因果”的不悔大师，此刻像被抽去了脊骨，踉跄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调料架。
盐罐碎裂，白粉如雪洒落，竟在油污的地面上勾勒出一道歪斜的“卍”字痕迹。
弹幕炸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
【大师怎么脸色突然发青……】
【有没有人注意到，他看的是观众名单？！】
【草！
玖爷真的关注了？！
不是吧这不是传说中的‘死亡注视’吗！！】
晏玖静静看着这一切，眼中无悲无喜。
系统在她脑中嘀咕：【宿主，你这波操作太狠了，怨念值直接爆表，转化成业绩能买十口金丝楠……】
“闭嘴。”她淡淡打断。
她不需要解释。也不屑于解释。
有些人，一生都在扮演神明，直到真正的审判站在门口，才惊觉自己从未超脱轮回。
而她，不过是替命运按下提醒键的人。
窗外雷声再度滚过，雨终于落了下来，敲打着殡仪馆斑驳的铁皮屋檐。
她抬手，将耳垂那颗黑曜石轻轻一拨——它原是一枚微型罗盘，此刻指针疯狂旋转，最终稳稳指向东南方某处。
那里，正是无上寺的方向。
而远在山巅寺庙的监控室内，不悔大师瘫坐在椅中，冷汗浸透里衣。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静止不动的Id，喉咙干涩如砂纸摩擦。
他知道她是谁。
更知道，她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谁的直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