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的庭院里,几株墨菊开得正盛,深紫色的花瓣沾着晨露,衬得青砖地面愈发雅致。
卫蓁蓁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手里捏着片刚摘下的菊瓣。
正听绮璃说她又配置好了一种名为“伽罗”的香,殿外忽然传来颂芝的通报:“娘娘,丽嫔和曹贵人来了。”
她指尖的菊瓣顿在半空,眼底掠过一丝疑惑。
自打她养伤以来,就没再召见过这两人,今日突然上门,倒让人猜不透用意。
卫蓁蓁没起身,只淡淡道:“让她们进来吧。”
两人进来时,都刻意放缓了脚步,目光先扫过庭院里开得正盛的墨菊,又落回卫蓁蓁身上。
丽嫔在廊下的石凳上坐下,手里攥着的帕子下意识揉了揉,语气里满是憋不住的烦闷:“娘娘,您这些天一直养伤,怕是还不知道这宫里的光景。那新来的莞常在实在太得宠了,皇上连着三日都翻她的牌子,咱们这些旧人,近来连养心殿的边都挨不着。”
“不是臣妾故意发牢骚,实在是这恩宠偏得太明显了。”
这话一落,卫蓁蓁心里顿时明了。
原来,她们是为了甄嬛的恩宠而来。
她端起桌上的凉茶,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没接丽嫔的话。
一旁的曹琴默倒是比丽嫔委婉得多,她先屈膝给卫蓁蓁行了个浅礼,才在石凳上轻轻坐下:“娘娘,丽嫔姐姐这话倒也实在。这几日宫里确实有些议论,说莞常在初入宫就得了这般重的恩宠,底下人瞧着,难免会多些心思。”
她说着,目光悄悄抬了抬,飞快扫过卫蓁蓁的神色,见卫蓁蓁没接话,才又缓声道:“不过这些都是旁人的碎话,当不得真。只是嫔妾想着,娘娘您如今身子渐好,您心里怎么看,才是最要紧的。我们也盼着能多听听娘娘的主意,免得自己瞎琢磨,错了分寸。”
卫蓁蓁抬手取过桌上的赤金嵌珠护甲套,指尖轻轻拂过护甲上错落的碎珠。
她心里清楚,有甄嬛身上的“纯元”光环在,皇上的恩宠是必然的,自己犯不着凑这个热闹。
更何况,她如今要接协理六宫的权柄,更没必要在争宠上费心思,平白惹一身麻烦。
“许是莞常在初入宫,皇上新鲜罢了。”卫蓁蓁语气平淡。
“后宫恩宠本就如花期。春日里牡丹开得艳,人人都围着夸赞,可等夏荷冒了尖,牡丹便成了阶前旧物;秋日菊蕊傲霜时,荷瓣又落了满池;到了寒冬,谁又还记得前季的花影?”
曹贵人赶紧附和道:“娘娘说的对。如今莞常在得宠,看着是占尽了风光,可这‘新鲜’二字最是不经熬,今日皇上为她停了其他牌子,明日未必不会为旁人冷了她。开得早未必开得久,开得艳也未必能开到最后。”
丽嫔还想再说,曹琴默却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
她心里看得透亮 —— 卫蓁蓁方才的话虽没明说,可那语气里的淡然,分明是没把甄嬛的恩宠放在心上。
再纠缠下去,不仅讨不到主意,反倒会让卫蓁蓁厌烦。
“既如此,那嫔妾二人便不打扰娘娘清净了,娘娘安心打理宫务便是。”
说罢,她又扯了扯丽嫔的衣袖,两人讪讪地转身,轻手轻脚地退出了翊坤宫。
待丽嫔和曹琴默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殿外,羽弦才从廊柱后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昨日卫蓁蓁没裁完的兽纹锦缎。
他走到卫蓁蓁身边坐下,目光扫过石桌上残留的茶渍,语气带着几分了然:“方才那两位,一个是没带脑子的直肠子,满脑子只想着争宠,连旁人是不是在利用她都看不出来;另一个则是揣着小聪明,表面说盼着听你的主意,实则是想把你推到前头,她好躲在后面看风向。”
卫蓁蓁闻言,指尖轻轻捻了捻衣角,眼底泛起丝笑意 —— 羽弦看得向来通透。
她靠向羽弦的肩膀,声音放轻了些:“曹琴默是聪明,可心思太多。我如今只想安稳些,既不会去争宠,也没必要特意庇佑谁,免得惹一身麻烦。”
而景仁宫里,皇后正对着菱花镜调整鬓边的凤钗。
金簪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映得镜中人脸庞忽明忽暗。
这时,剪秋缓缓走进来,低声回禀:“娘娘,丽嫔娘娘和曹贵人从翊坤宫回来了,瞧着模样,是没从华妃那儿讨到主意。”
皇后捏着金簪的指尖猛地一顿,珍珠险些从发间滑落。
她原本算准了卫蓁蓁好强,见甄嬛独占恩宠,定会忍不住去太后那里告状,没成想卫蓁蓁竟这般沉得住气。
“看来,这出头的事,还得本宫自己来做了。”皇后放下金簪,语气里带着几分假意的无奈,眼底却藏着算计。
次日清晨,皇后让人提着一樽描金紫檀食盒,亲自往慈宁宫去了。
食盒里衬着厚厚的银胆,装着刚炖好的燕窝炖血燕。
这血燕是南洋进贡的珍品,秋日干燥,最是适合滋补,皇后特意让人用文火慢炖了三个时辰,才得这一樽浓稠绵密、入口即化的炖品。
进殿时,太后正裹着素色锦缎披风,坐在窗边翻着佛经,殿内燃着安神的沉香,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混着香气,满是秋日的静雅。
皇后连忙屈膝行礼,语气满是恭敬温和:“母后,秋日干燥,儿臣特意让人炖了血燕,您补补身子。这是上月南洋新贡的,炖出来的燕盏最是润养,正合秋日食用。”
宫女上前打开食盒,银胆里的血燕泛着莹润的琥珀色,淡淡的香气在殿内散开。
太后抬眼扫了一眼,示意宫女盛来,皇后才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下,状似无意地叹了句:“说起来,近来皇上心情倒不错,儿臣瞧着,都是托了莞常在的福。听说莞常在不仅性情温婉,还通诗书、懂乐理,秋日里陪着皇上赏菊品茗、论诗作画,倒能为皇上分些烦忧,让皇上少些操劳。”
这话听着是夸甄嬛体贴,实则字字都在点 “皇上因嫔妃分心”。
秋日本是朝政收尾、筹备冬藏的要紧时候,哪能总围着后宫琐事转?
太后用银勺舀了勺血燕,入口绵滑,心里却透亮得很:皇后哪是真心夸甄嬛,不过是借着 “关心皇上” 的由头,来向她递话告状罢了。
只是太后也清楚,皇后的心思归心思,可皇上独宠甄嬛这事,确实不能放任不管。
毕竟这是皇上第一次选秀,若是因一个嫔妃失了分寸,不仅前朝会指责皇上沉迷女色、耽于享乐,后宫其他嫔妃也会心生怨怼,到时候妃嫔争风吃醋、朝臣议论纷纷,乱了秩序,可不是小事。
太后没点破皇后的小心思,只淡淡 “嗯” 了一声,语气平静:“炖得不错,你有心了。你先回去吧,哀家等会要去抄写佛经了。”
皇后见太后这般态度,便知她已接了自己的话,也不再多言,起身行了个规整的礼,恭顺地退出了慈宁宫。
她刚走出慈宁宫的宫门,太后便放下银勺,对身边的竹息道:“让皇上即刻,罢了......晚膳时来寿康宫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