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最后几块碎石滚落,扬起的尘埃缓缓沉降,如同为一场短暂的灾难落下帷幕。隧道坍塌的巨响余韵仍在耳中嗡鸣,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更加浓稠、令人窒息的黑暗。
老莫格那盏荧光苔提灯在刚才的混乱中不知掉到了哪里,唯一的光源彻底消失。只有那些被凯文爆发性寒气冻结的血腐魔菇,表面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不祥的暗蓝色磷光,如同地狱中点缀的鬼火,勉强勾勒出这片被毁灭景象的轮廓。
艾拉悬挂在横贯上方的石化根须上,心脏狂跳,冷汗浸透了后背。她低头望去,下方老莫格和凯文被埋在碎石和冻结的魔菇碎片中,生死不知。
“老莫格!凯文!”她压低声音焦急地呼喊,声音在狭窄的空间内显得异常空洞。
短暂的死寂后,一堆碎石猛地动了动,传来老莫格痛苦的呻吟和咳嗽声:“咳…咳…妈的…差点…差点就去见祖宗了…”他挣扎着从碎石中爬出,浑身是伤,但似乎没有性命之忧。
他又奋力扒开旁边的碎石,将昏迷的凯文拖了出来。凯文脸色苍白得如同大理石,气息微弱,但眉心的符文已然沉寂,身体也不再散发寒气,仿佛刚才那惊人的爆发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量。
“这小子…真是个灾星…也是福星…”老莫格看着周围被冰封的魔菇丛林,心有余悸地嘟囔着,一边检查凯文的状况。
艾拉见状,稍稍松了口气。她小心翼翼地沿着根须滑落而下,踩在冰冷坚硬、布满粘稠冻液的魔菇冰雕上,来到两人身边。
退路已被彻底堵死,厚重的岩层将他们与来时的世界完全隔绝。世界石碎渣的指引波动依旧稳定地指向坍塌岩壁的…后方?或者说…更深处?
难道指引的目的地,就在这坍塌的岩石后面?可这如何能过得去?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众人的心脏。
“完了…彻底完了…”老莫格瘫坐在冰冷的碎岩上,独眼中失去了光彩,“路没了,灯也没了,吃的喝的也快没了…等着变成干尸吧…”
艾拉没有理会他的丧气话。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感知着周围。左臂的【磐石之心】依旧沉寂,但当她靠近那面坍塌的岩壁时,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共鸣感,从盾牌深处传来!
那是…与格隆同源的“寂寒秩序”的共鸣?虽然微弱到几乎消散,却真实存在!而且源头,似乎就在这岩壁之后!
难道格隆的力量,或者类似的存在,就在这后面?
就在这时,被她背负在身后的李明,身体再次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这一次,并非他主动,而是他手中那块世界石碎渣,仿佛受到了岩壁后方某种存在的强烈吸引,竟然自主地灼热起来,散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的波动!
这波动不再仅仅是方向指引,更带上了一种…急切?渴望?仿佛迷失的孩子终于感受到了家的呼唤!
与此同时,艾拉敏锐地察觉到,面前这面坍塌的岩壁,其结构似乎并不寻常!
大部分的岩石都是天然形成的,但在这些乱石之中,却夹杂着一些明显经过人工切割、打磨的巨型方形石块!这些石块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埃和锈蚀,但依旧能看出其古老的工艺和巨大的体积!它们更像是…某座古老建筑的组成部分,因某种巨大的冲击或地质变动而坍塌于此,堵塞了通道!
世界石的指引、格隆力量的共鸣、人工建筑的遗迹…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岩壁之后!
那里一定有什么!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但如何穿过这厚达不知多少米的坍塌岩层?
艾拉的目光再次落回了左臂的【磐石之心】上。盾牌与岩壁后方的共鸣虽然微弱,却像是一把钥匙,触动了她脑海中那一段之前因世界石信息流而获得的、关于“磐石”力量本质的基础理解。
她回想起格隆那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守护意志,回想起这面盾牌所能达到的极致防御…其核心,并不仅仅是“坚硬”,更是一种对“力”的引导、转化与…掌控?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照亮了她的思绪!
她缓缓抬起左手,将那面沉寂的盾牌,轻轻贴在了面前冰冷的、混杂着人工巨石的坍塌岩壁上。
闭上眼睛,集中起全部残存的精神意志,不再试图去“激活”盾牌的力量,而是去“回忆”、去“模仿”、去“共鸣”!
回忆格隆那沉稳如山的意志!
模仿那“寂寒秩序”中对“固”与“御”的法则理解!
共鸣岩壁后方那微弱的同源波动!
她将自己想象成一块岩石,融入这片山脉,去感受大地的脉动,去理解岩石的结构与应力…
老莫格看着艾拉这如同发呆般的举动,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出声打扰,只是独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渺茫的期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老莫格快要放弃希望时——
艾拉左臂的【磐石之心】,那彻底黯淡的盾牌中心,那颗【寂寒核心】,竟然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如同心脏停跳前的最后一次搏动!
与此同时,以盾牌接触点为中心,一小片岩壁(主要是那些人工巨石及其周围粘合的天然岩石)的结构,似乎发生了某种极其细微的、分子层面的改变?
它们的物理性质没有变化,依旧坚硬。但它们彼此之间的应力关系、连接方式,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极其精妙地调整了!
嗡…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从岩壁内部传来。
紧接着,在老莫格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块被盾牌贴着的最大的方形巨石,以及它周围与之嵌合的几个稍小石块,竟然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轻轻拨动的积木般,缓缓地、无声地向内旋转、滑动开来!
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黑黝黝的缝隙!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冰冷、带着尘埃与岁月气息的空气,从缝隙中涌出!
这并非暴力破开,而是以一种对力量极致精妙的掌控,暂时重组了局部岩层的结构,打开了一条短暂的通道!
【石心之眠】——这是艾拉为这奇迹般的技巧取的名字,并非攻击,也非防御,而是对“磐石”法则另一种层面的浅显运用,是她在绝境与启示下悟出的、连格隆都未必想到过的技巧!
但这一下,也彻底耗尽了她最后的心力与【磐石之心】最后一丝共鸣的可能。盾牌彻底黯淡下去,核心再无任何反应,仿佛真的陷入了永恒的沉睡。艾拉也身体一软,几乎虚脱倒地。
“通…通了?!”老莫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连滚爬爬地冲到缝隙前,借着后方魔菇冰雕的微弱磷光向里望去——
里面似乎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圆形厅堂的边缘!厅堂内部一片漆黑,看不清全貌,但能感觉到极其广阔的空间,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古老与肃穆的气息!
世界石的指引波动从里面强烈地散发出来!
“快!进去!”艾拉强撑着最后的意识,嘶哑地催促。
老莫格不再犹豫,率先将昏迷的凯文塞进缝隙,然后自己也奋力爬了进去。艾拉则用尽最后力气,将李明推入缝隙,自己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绝望的魔菇冰窟,也咬牙钻了进去。
就在她身体完全进入缝隙的下一秒——
嗡…
那块被移开的方形巨石,仿佛失去了力量的支撑,缓缓地、无声地回弹,再次严丝合缝地封死了入口,将内外彻底隔绝。
最后一丝微弱的磷光也消失了。
他们彻底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但这一次,黑暗不再意味着绝望。
因为在这片广阔的、死寂的黑暗里,在那无法看清的厅堂中央,有一点微弱、却稳定的、温暖的金色光芒,正在如同呼吸般,缓缓闪烁。
那光芒的气息,与李明手中的世界石碎渣,同源而出,却强大、纯净了何止百倍!
仿佛一颗…沉睡的星辰之心。
坍塌的回响已然平息,石之心扉悄然开启。真正的古老秘密,于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显露出其一角微光。而这微光,或许是希望,亦可能是更大危险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