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K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他看叶小凡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刚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重症患者。
“找工作？”
“去金棕榈酒店找工作？！”
老K的声音又尖又细，因为过度震惊而变了调。
“你他妈是不是昨天杀人杀上头了？脑子坏掉了？”
他一把抓住叶小凡的衣领，几乎是贴着他的脸在咆哮。
“你知道金棕榈的安保主管是谁吗？是‘黑豹’！前法国外籍兵团的！手上的人命比你吃的米都多！”
“你去那里应聘？他能把你骨头渣子都给查出来！”
叶小凡没有动。
他任由老K抓着自己，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然后，他从背包里，再次拿出一沓钱。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厚。
他把钱，塞进老K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里。
“十万。”
叶小凡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我不要你保证结果。”
“我只要一个面试的机会。”
“清洁工、洗碗工、门童……什么都行。”
“只要能让我进去。”
老K的手，死死攥着那沓钱。
钱的厚度和重量，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发麻。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神里的恐惧和贪婪疯狂地撕扯着。
十万。
足够他金盆洗手，回老家买套房子安度晚年了。
“疯子……”
老K松开手，后退了两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把钱狠狠塞进怀里，仿佛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我只能试试。”
他喘着粗气，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金棕榈后厨缺一个打杂的，我认识里面的一个管事。”
“但成不成，看你自己的造化。”
“要是被‘黑豹’的人查出来，你死了，别把我供出去！”
叶小凡点了点头。
“我从不出卖朋友。”
老K冷笑一声：“我可不想当你这种人的朋友。”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叶小凡一眼，转身消失在小巷的阴影里，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
……
叶小凡没有回那个破旧的旅社。
“天堂鸟”死了五个人，现在整个棉北的地下势力都在找一个神秘的过江龙。
那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
他来到金棕榈酒店对面，一栋烂尾楼的顶层。
这里视野开阔，能将酒店的整个后勤区域尽收眼底。
他就像一尊雕像，趴在水泥地上，一动不动。
从清晨到日暮。
他记录着酒店保安的换班时间，每隔两小时一次，巡逻路线有三个固定盲区。
他记录着后厨的垃圾车每天下午四点会准时过来，停留十五分钟。
他记录着运送新鲜食材的货车有三家固定供应商，车牌号分别是……
他的大脑，就像一台最高精度的计算机，将所有看似杂乱无章的信息，构建成一幅完整的动态地图。
他在为潜入做准备。
也在为……撤离做准备。
一个合格的战士，在踏入战场之前，永远会想好至少三条退路。
夜幕降临。
老K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烂尾楼下。
他带来了两样东西。
一套散发着廉价洗衣粉味道的灰色工作服，还有一个油腻的饭盒。
“明天早上八点，去员工通道，找一个叫王胖子的厨房管事。”
老K把衣服丢给叶小凡，语气依旧不善。
“我已经打点好了，他会安排你面试。”
“这是你的晚饭。”
他把饭盒推了过去。
“吃饱点，可能是你最后一顿了。”
叶小凡接过饭盒，打开。
是白米饭，上面铺着几片炒肉和青菜。
他拿起筷子，沉默地吃了起来。
吃得很慢，很认真。
仿佛这不是一顿简单的饭，而是一种补充能量的仪式。
老K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个年轻人，从头到尾都太平静了。
平静得不像一个即将闯龙潭虎穴的亡命徒，更像一个按部就班，准备上班的普通人。
……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
叶小凡换上了那套灰色工作服。
他对着一汪积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他微微弓着背，让自己的身形看起来有些猥琐。
他眼神放空，带着一丝乡下人进城的怯懦与茫然。
镜子里的那个人，叫李伟。
一个为了赚钱，什么苦都能吃的农民工。
金棕榈酒店的员工通道，比外面的街道还要干净。
两名身材高大的保安，像门神一样站在入口。
他们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叶小凡低着头，混在上班的人流中，朝着里面走去。
“站住！”
一声爆喝。
叶小凡停下脚步，心脏猛地一缩。
一名保安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新来的？”
“是……是的，大哥。”叶小凡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我来……来面试。”
保安皱了皱眉，指了指旁边的金属探测门。
“过去。”
叶小凡顺从地走了过去。
“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另一名保安立刻冲了过来，手中的警棍对准了他。
“身上有什么？！”
叶小凡吓得脸色“煞白”，连忙举起双手。
“没……没什么啊……”
他从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把生锈的宿舍钥匙。
保安拿过钥匙，又让他过了一遍。
这次，警报没响。
“滚进去！”
保安不耐烦地把钥匙丢还给他。
叶小凡点头哈腰，捡起钥匙，快步跑了进去。
转过拐角，他背靠着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那把钥匙，是他故意放进去的。
一个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的乡下人，紧张、出错，才是正常的。
如果他表现得太完美，反而会引起怀疑。
后厨。
热气、油烟和各种食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呛得人喘不过气。
一个身高一米七，体重至少两百斤的胖子，正叉着腰，对着一个年轻的厨师破口大骂。
“猪脑子！告诉你多少遍了，高汤要吊足八个小时！你这是刷锅水吗？！”
叶小凡知道，他就是王胖子。
他等王胖子骂完了，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去。
“王……王管事？”
王胖子斜着眼瞥了他一下，满脸的嫌弃。
“你就是老K介绍来的那个？”
“是，是。”
“叫什么？”
“李伟。”
“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
王胖子接过身份证，看了一眼，又像丢垃圾一样丢还给他。
“看着也不怎么壮实。手脚利索吗？”
“利索！俺在老家，农活都是一把好手！”叶小凡连忙挺了挺胸膛。
“行了。”王胖子不耐烦地挥挥手，“跟我来。”
他领着叶小凡走到一个堆满肮脏碗碟的水槽前。
“看到没？今天之内，把这些都洗干净。洗不完，就滚蛋。”
就在这时。
厨房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自动在两旁分开，让出一条路。
紧接着，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哒、哒、哒……”
那声音，像重锤一样，敲在厨房里每个人的心上。
原本嘈杂的厨房，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长发在脑后梳成一个干练的马尾。
她的脸很美，是一种带着攻击性的美，皮肤白得像雪，嘴唇却红得像血。
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锋利，而冰冷。
王胖子脸上的肥肉一颤，瞬间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一路小跑地迎了上去。
“大小姐！您……您怎么来后厨了？这里又脏又乱，别熏着您了！”
李婉儿。
叶小凡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立刻低下头，装作在认真地整理那些油腻的碗碟。
李婉儿没有理会王胖子。
她那双冰冷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整个厨房。
当看到堆积如山的餐具和污浊的地面时，她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王经理。”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清冷，没有温度。
“上个月的卫生评级，后厨为什么是c？”
王胖子的额头，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个……这个，大小姐，主要是最近人手不太够，有点忙不过来……”
李婉儿的目光，缓缓移动。
最后，定格在低着头的叶小凡身上。
或者说，定格在他那双正在整理碗碟的手上。
那是一双布满老茧的手，但虎口和指节的位置，却有着长期进行格斗训练才会留下的特殊痕迹。
而且，这个人虽然弓着背，但他的肩胛骨却异常平稳，下盘扎实。
这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才有的姿态。
李婉儿缓缓朝他走了过来。
高跟鞋踩在油腻地面上的声音，越来越近。
叶小凡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头顶。
“你，是新来的？”李婉儿停在他面前。
叶小凡身体一僵，慢慢转过身，依旧低着头。
“是……是的，大小姐。今天……第一天来面试。”
“抬起头来。”
叶小凡犹豫了一下，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慌和局促。
李婉儿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仿佛能看穿人心。
足足过了十几秒。
就在叶小凡感觉自己快要装不下去的时候，李婉儿终于移开了视线。
她转过身，一边朝外走，一边对身旁的助理吩咐。
“陈助。”
“把这个月的卫生报告，还有后厨所有员工的档案，半小时内，送到我办公室。”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包括今天来面试的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