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助理办事效率很高。
不到十分钟，他就提着一个印着奢侈品牌标志的西装袋，和一个鞋盒，再次出现在叶小凡面前。
“李先生，这是大小姐为您准备的。”陈助理的称呼，已经从“李伟”变成了“李先生”，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但叶小凡能感觉到，那微笑下面，藏着审视和探究。
“换上吧，我在外面等您。”陈助理说完，便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叶小凡打开西装袋。
里面是一套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质感顺滑，一看就价格不菲。配套的还有一件洁白的衬衫和一条深蓝色的领带。
他拿起西装，在身上比划了一下。
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
这个李婉儿，心思真是够细的。连自己的身材尺寸都摸得这么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自己掏隔油池的时候，还是和黑豹对打的时候？
他妈的，被人这样算计的感觉，真不爽。
叶小凡脱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杂工服，换上了这套行头。
当他穿戴整齐，走到镜子前时，自己都愣了一下。
镜子里的男人，身形挺拔，宽肩窄腰，黑色的西装完美地勾勒出他身上那结实又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常年不见光的皮肤显得有些苍白，配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和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
这哪里还是那个在后厨唯唯诺诺的杂工“李伟”？
这分明就是一头披上了人皮，准备混进羊群里吃人的狼。
他扯了扯领带，感觉有些不习惯。这种东西，束缚感太强，会影响到紧急情况下的动作。
他花了几分钟，将领带的松紧调整到一个既能保持仪态，又能在瞬间扯开的程度。然后，他将那把“孤狼”匕首，用特制的皮套，牢牢地固定在了后腰的位置，西装外套刚好能完美地遮住。
做完这一切，他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等在门口的陈助理看到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艳，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很合身。”陈助理点点头，递过来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大小姐说，细节决定成败。”
叶小凡接过来，戴在手腕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精心打扮起来的木偶。
“走吧，车在楼下等了。”
黑色的劳斯莱斯，平稳地行驶在棉北的街道上。
车窗外，是纸醉金迷的城市夜景。车窗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李婉儿坐在他对面，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正闭着眼睛假寐。她今天换上了一袭深紫色的晚礼服，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圆润的香肩。妆容精致，红唇似火，整个人就像一朵在黑夜里盛开的毒玫瑰。
叶小凡目不斜视，身体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标准保镖的姿态。
他在脑子里，飞速地回忆着刚才陈助理在路上跟他交代的那些注意事项。
“今晚到场的，都是棉北有头有脸的人物。”
“市政府的官员，其他大家族的代表，还有一些……背景比较复杂的老板。”
“你的任务很简单，跟在大小姐身边，少说话，多看，多听。”
“尤其是要留意一个叫赵四海的人，他是城西‘四海集团’的老板，跟我们李家一直不对付，尤其是在地产项目上，没少给我们下绊子。”
“还有，我们家二少爷……李天豪，今晚也可能会去。如果见到了，不要主动搭话，更不要有任何眼神接触，他那个人……脾气不太好。”
陈助理说“脾气不太好”的时候，语气明显加重了。
叶小凡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哪里是提醒，这分明就是在给他划重点。
今晚的晚宴，就是一出鸿门宴。李婉儿把他带过去，就是要让他这条鲶鱼，去搅一搅那池浑水。
她想看自己怎么应对赵四海的刁难，也想看自己面对她那个传说中的哥哥李天豪时，会有什么反应。
妈的，这个女人，心眼儿真多。
不过，这样也好。
自己正愁没有机会接触到李家的核心圈子，尤其是那个李天豪。
小雨的线索，十有八九就在他身上。
既然李婉儿主动把机会送到了嘴边，那自己就接着。
不就是演戏吗？
在战场上，为了任务，自己连死人堆都躺过。跟那些真正的老狐狸比起来，棉北这些所谓的“大人物”，顶多算是刚学会打洞的土拨鼠。
车子，缓缓停在了市中心一家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
门口铺着红毯，两旁站满了记者和保安。闪光灯“咔嚓咔嚓”地响个不停。
车门打开。
李婉儿优雅地走了下去，瞬间成为全场的焦点。
叶小凡紧随其后，他微微低着头，落后李婉儿半步，眼神却像雷达一样，飞速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两个主要入口，四个紧急出口。
安保人员三十二名，分布在会场内外，彼此之间有视线交叉，但存在三个明显的监控死角。
会场二楼的回廊，是个绝佳的狙击点。
三点钟方向，那个正在假装打电话的男人，腰间有不正常的凸起，大概率是枪。
……
这些信息，在短短几秒钟内，就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一幅立体的战场地图。
“走吧。”李婉儿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收回目光，跟在李婉儿身后，走进了宴会大厅。
大厅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和金钱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得体的微笑，但叶小凡能从那些笑容背后，看到隐藏的算计、贪婪和欲望。
这里，是另一个战场。
一个没有硝烟，却同样能杀人不见血的战场。
李婉儿的出现，立刻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不少人端着酒杯，主动上前打招呼。
“李小姐，好久不见，越发漂亮了。”
“婉儿，你可算来了，你父亲身体还好吗？”
李婉儿应付得游刃有余，脸上的笑容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既不显得疏远，也不过分热情。
叶小凡就像一个最忠实的影子，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他能感觉到，有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轻蔑，或探究，落在他身上。
一个生面孔，还是跟在李家大小姐身边的男人。这足以引起所有人的兴趣。
“婉儿，这位是？”
一个顶着啤酒肚，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在叶小凡身上来回打量，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
“赵总。”李婉儿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私人助理，李伟。”
“哦？助理？”赵四海，也就是陈助理重点提到的那个赵总，夸张地笑了起来。
“婉儿你这眼光可真独特啊。现在都流行找这种……嗯，看起来很能打的助理了吗？”他的话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讽。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也跟着发出了低低的哄笑声。
叶小凡心里冷笑一声。
来了。
第一个跳出来找茬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那副低眉顺眼的木讷样子。
李婉儿正要开口。
叶小凡却抢先一步，往前走了一小步，挡在了李婉儿的半个身位前。
他对着赵四海，露出了一个憨厚又带着几分紧张的笑容，用一种带着乡土口音的普通话说道：“赵……赵老板，您说笑了。我就是个粗人，干点力气活，保护老板安全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楚。
这一下，反倒让准备看好戏的赵四海愣住了。
他准备了一肚子挤兑李婉儿的话，结果却被这么一个愣头青给打断了。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保护安全？”赵四海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上下打量着叶小凡，“就凭你？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随便哪位的保镖，都比你专业吧？”
“是是是，赵老板说得是。”叶小凡连连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我就是个农村出来的，没见过啥世面。我们老板心善，给我口饭吃。”
他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我们老板也教过我一个道理。”
他顿了顿，目光忽然落在了赵四海那只戴着名贵手表的手腕上。
“她说，做生意就像盖房子，地基一定要稳。要是地基出了问题，那房子盖得再漂亮，也早晚得塌。”
说完，他又憨憨地笑了笑：“赵老板，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赵四海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别人可能听不懂，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他最近正在竞标城南那块地皮，为了拿到项目，他在前期打点关系的时候，挪用了一大笔公司的流动资金，导致他旗下另一个正在施工的楼盘，因为资金链断裂，已经停工了半个月！
这件事他捂得死死的，外面根本没人知道！
这个土包子一样的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李婉儿查到了什么？故意让这个小子说出来点自己？
一瞬间，赵四海的脑门上就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再看叶小凡时，眼神里已经没了刚才的轻蔑，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
周围的人虽然不明白内情，但也看出了赵四海的脸色不对劲。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李婉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她也没想到，叶小凡居然会用这种方式，不动声色地就将了赵四海一军。
他那番话，看似无心，却字字诛心。
这家伙，真的只是个“退伍的安保人员”？
她心里对叶小凡的评价，又提高了一个等级。
“呵呵，李助理真是……风趣。”赵四海干笑了两声，端起酒杯，掩饰自己的失态。
“婉儿，我那边还有个朋友，先失陪了。”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赵四海的背影，叶小凡的嘴角，在无人注意的角度，微微勾了一下。
想试探我？
那就让你也尝尝被人捏住把柄的滋味。
他刚才之所以能说出那番话，是因为在进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赵四海。
当时，赵四海正在和一个看起来像是他下属的人低声争吵。
叶小凡虽然离得远，但他的听力远超常人。
“资金缺口”、“停工”、“城南”，这几个关键词，被他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
结合陈助理给他的信息，他瞬间就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这才有了刚才那番敲山震虎。
“干得不错。”李婉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老板教得好。”叶小凡立刻又恢复了那副憨厚的样子。
李婉儿没再说什么，只是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更深了。
就在这时。
宴会厅的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原本喧闹的大厅，忽然安静了不少。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了门口。
叶小凡也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西装，身形高瘦的年轻男人，在一群黑衣保镖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长得很英俊，但脸色却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嘴角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却阴冷得像蛇。
他一出现，整个大厅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度。
叶小凡的心脏，猛地一跳。
李天豪！
他终于见到了这个正主！
李天豪似乎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他无视了那些主动上前打招呼的人，目光在全场扫视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李婉儿的身上。
然后，他迈开步子，径直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那双阴冷的眼睛，先是在李婉儿身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就落在了叶小凡的身上。
那眼神，充满了审视，挑衅，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意。
叶小凡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