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约而至，我推开便利店的门，风铃发出熟悉的叮铃声。
“——所以说，那个新出的手游根本就是骗氪！
抽卡概率绝对暗改过！”
“总比某只狐狸把所有零花钱都拿去买限量版巧克力强，最后穷得连新出的游戏皮肤都买不起。”
“那、那是投资！
限量版巧克力会升值的好吗！”
姜暮雨和红宝的日常斗嘴依旧在继续。
今天的红宝是一身活泼的运动风，火红的长发扎成高马尾，穿着印有狐狸爪印的卫衣和运动短裙，尾巴随着她激动的语气在身后气呼呼地甩动。
我忍不住笑了：
“你们俩真是的，每天都有新话题吵架。”
红宝立刻转向我，指着姜暮雨控诉：
“伊人姐你评评理！
暮雨哥居然说我的投资观念有问题！”
姜暮雨头也不抬地划着手机屏幕：
“把零食当投资品的，全天下也就你一个。”
“那是因为你不懂收藏价值！”
眼看新一轮争吵要爆发，店内的灯光突然微妙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往常那种电压不稳的闪烁，而是一种更加奇特的、仿佛光线本身在呼吸般的脉动。
姜暮雨立刻放下手机，警觉地环顾四周：
“刚才那是什么？”
红宝也安静下来，耳朵警觉地转动：
“有东西...
在镜子里。”
我们同时看向收银台后方那面用来防盗的凸面镜。
镜中的影像似乎比实际延迟了一瞬，我们的动作在镜中要慢上半拍才显现。
“镜界波动...”
姜暮雨皱眉，从柜台下取出罗盘。指针正在轻微但持续地颤动，指向那面镜子。
红宝变回狐狸形态，轻轻跃到收银台上，碧眼紧盯着镜面：
“有什么东西要穿过镜界了。”
就在这时，镜面突然如水波般荡漾起来。从涟漪中心，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穿着复古连衣裙的年轻女子，她的身体半透明，仿佛由镜中的光影构成。
最奇特的是，她的容貌在不断微妙地变化，时而是金发碧眼，时而是黑发褐眸，仿佛在映照每一个看她的人内心深处的某个形象。
“欢迎光临暮雨便利店。”
姜暮雨谨慎地开口，
“请问需要什么？”
镜中女子微微歪头，声音如同多个声音的重叠：
“我需要...
一面不会映出我真实面貌的镜子。”
红宝的尾巴好奇地翘起：
“为什么？”
女子露出悲伤的微笑：
“因为我忘记了自已原本的样子。
在镜界徘徊太久，我变成了每个人希望看到的样子，却丢失了自我。”
我心中一动：
“你是镜灵？”
女子点头，身影又发生了变化，这次她的轮廓变得更加模糊：
“曾经是。
现在...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
姜暮雨若有所思：
“镜灵依靠映照他人的认知而存在，但如果太久没有固定的形态...”
“就会像我现在这样，”
镜灵接话道，
“不断变化，直到彻底消散。”
红宝跳下收银台，绕着镜灵转了一圈，鼻子轻轻抽动：
“你身上有很古老的气息...
你在镜界徘徊多久了？”
镜灵努力回想，面容在年轻少女与老妇之间快速变换：
“记不清了...
可能几十年，
也可能几百年。
时间在镜界没有意义。”
姜暮雨从柜台下取出一面古朴的铜镜：
“这面‘定影镜’或许能帮你暂时稳定形态。”
镜灵小心翼翼地触碰铜镜，当她的手指接触镜面的瞬间，她的形态稳定了下来
——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子，有着温柔的褐色眼睛和简单的棕色短发。
“这就是我...”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或者说，这是我最后的自我认知。”
然而好景不长，几分钟后，她的形态又开始波动，铜镜上出现细密的裂纹。
“不够...”
她悲伤地说，
“我需要更强大的锚点。”
就在这时，便利店的门被推开，妈妈洪亮的声音传了进来：
“孩子们！
今晚做了你们最爱的椒盐排骨和蒜蓉西兰花！”
镜灵在妈妈进来的瞬间剧烈地波动起来，形态在数十种不同的外貌间飞速切换。
妈妈惊讶地看着她：
“这位是...”
“新顾客。”
姜暮雨迅速回答，同时用身体挡住正在开裂的铜镜。
妈妈好奇地打量镜灵：
“你的衣服真漂亮，是复古风格吗？
我年轻时也有一条类似的裙子。”
镜灵的形态突然稳定了一瞬，变成了一个与妈妈年纪相仿的女性，穿着八十年代的流行服饰：
“您...
您记得这种款式？”
妈妈眼睛一亮：
“当然记得！
那是我结婚时穿的裙子，可惜后来不知放哪儿了。”
镜灵的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她的形态变得更加稳定：
“能...
能多告诉我一些吗？
关于那个时代的事情？”
我们围坐在一起享用宵夜，妈妈兴致勃勃地讲述着过去的趣事，镜灵专注地听着，她的形态随着每个故事微微变化，但核心的外貌保持稳定。
“记忆...”
姜暮雨轻声对我说，
“她在用你妈妈的记忆作为锚点。”
红宝变回人形，塞了满嘴的排骨，含糊不清地说：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吧？”
确实，当妈妈讲述完准备离开时，镜灵的形态又开始不稳定了。
“谢谢您，”
镜灵对妈妈说，她的声音中多了一丝真实的情感，
“您的故事很温暖。”
妈妈离开后，镜灵悲伤地看着我们：
“人类的记忆很温暖，但终究是他人的。
我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记忆。”
姜暮雨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
“或许有个方法。
但需要冒险。”
他解释道，镜灵的本源记忆可能还残留在镜界的某处，只是她太久没有固定形态，无法感知到。
如果我们能帮她建立一个临时的稳定形态，她或许能找回自我。
“但怎么建立稳定形态？”
我问。
红宝的尾巴突然兴奋地摇晃起来：
“用我们大家的记忆怎么样？
不是单个人的，而是我们共同经历的记忆！”
姜暮雨点头：
“羁绊的力量。
如果单个人的记忆不够稳定，或许多人共享的记忆能形成更坚固的锚点。”
我们说干就干。
姜暮雨在便利店中央布置了一个简易的法阵，镜灵站在中央，我们三人各站一角。
“回想与这家便利店相关的记忆，”
姜暮雨指导道，
“那些强烈的、情感充沛的瞬间。”
我闭上眼睛，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特殊顾客时的震惊，与红宝一起准备符咒时的默契，姜暮雨在危急时刻总是挡在我们面前的背影...
当我睁开眼睛，发现镜灵的形态稳定成了一个我有些熟悉的形象——
像是红宝的活泼、姜暮雨的沉稳和我的平凡的奇妙结合。
“有趣...”
镜灵看着自己的手，
“我能感觉到这些记忆，它们如此真实而强烈。”
红宝兴奋地跳起来：
“成功了！”
但姜暮雨摇头：
“这只是暂时的。
看。”
果然，镜灵的形态又开始波动，只是这次波动的幅度小了许多。
“还不够...”
镜灵轻声说，
“但这些记忆给了我方向。
我想...
我记起来了一些事。”
她告诉我们，她原本是民国时期一家照相馆的镜子，见证了无数人的悲欢离合。
战争期间，照相馆被毁，她流落镜界，逐渐迷失。
“我需要回到那里，”
她说，
“回到我最初的地方。
或许在那里，我能找到完整的自己。”
姜暮雨查看了一下时间：
“镜界与现实的通道在凌晨三点最为稳定。
我们还有时间准备。”
凌晨两点半，我们做好了一切准备。
姜暮雨在仓库里画好了通往镜界的传送阵，红宝准备了各种应对意外的符咒，我则整理了可能用到的物资。
镜灵站在传送阵中央，此时的她已经能较长时间维持一个稳定的形态——
一个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年轻女子，眼神清澈而坚定。
“准备好了吗？”
姜暮雨问。
镜灵点头，又摇了摇头：
“在走之前...
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吗？
作为感谢。”
红宝好奇地问：
“你能做什么？”
镜灵微微一笑，走到那面防盗镜前，轻轻一挥手。镜面泛起涟漪，然后映照出的不再是便利店内部的景象，而是一片璀璨的星空。
“今夜星光灿烂，”
她轻声说，
“让我为你们留下这片星空。”
她的手再次挥动，镜中的景象变成了一片花海，然后又变成浩瀚的大海。
最后，镜面恢复原样，但其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灵动。
“这面镜子现在能映照出人们心中最美的景象，”
她解释道，
“算是我小小的礼物。”
姜暮雨惊讶地看着镜子：
“你给了它灵性。”
镜灵微笑：
“一点点。
现在，我们该出发了。”
我们踏入传送阵，光芒将我们包围。
当视野清晰时，我们已经站在一个奇特的时空——
这里的一切都是镜像的，左右颠倒，光影交错。
镜界中的便利店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所有的标识都是反的，货架上的商品呈现出奇特的色泽。
“这边，”
镜灵带领我们穿过一片片如同破碎镜面般的区域，
“我能感觉到本体的呼唤。”
在镜界深处，我们找到了一面破碎的古镜。
当镜灵触碰到它时，无数记忆的碎片涌入她的身体。
她的形态终于完全稳定下来，不再有丝毫波动。
“我想起来了...”
她泪流满面，
“全部想起来了...”
原来，她不仅是面镜子，还是那位照相馆老板为纪念早逝的女儿而制作的容器，承载着父亲对女儿全部的爱与记忆。
“现在，我该完成我的使命了。”
她微笑着，身体开始发光，
“回到我应该在的地方，守护那些珍贵的记忆。”
在离开前，她递给我们一片闪亮的镜片：
“如果你们需要帮助，对着任何镜面呼唤我的名字——
明镜，
我就会现身。”
随着一道柔和的光芒，她消失了，那面古镜也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镜界中。
我们回到便利店时，天已微明。
那面防盗镜依旧立在原处，但当我们看向它时，镜中会偶尔闪过一些美丽的景象——
星空、花海、雪原，还有我们在一起时的温馨画面。
“下一个顾客会是谁呢？”
我轻声问。
姜暮雨懒洋洋地拿起手机：
“谁知道呢。
可能是迷路的水鬼，可能是贪吃的狐仙，也可能是另一个迷失自我的存在。”
红宝已经撕开一包巧克力，得意地晃着尾巴：
“不管来的是谁，有本姑娘在，都没问题！”
我看着他们，忍不住笑了。
是啊，无论下一个顾客是谁，这家便利店永远会亮着温暖的灯光，等待着需要帮助的存在。
夜色褪去，晨曦初现。
我推开店门，回头望去，姜暮雨和红宝在镜中的倒影相视而笑，镜中的星空在他们身后闪烁。
“今晚见。”我说。
“今晚见。”他们齐声回应。
下一个顾客，下一个故事，永远在夜色中等待。而我们，永远准备好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