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穿越了毒瘴弥漫的沼泽，避开了几处隐匿在奇花异草下的致命陷阱，三人按照寻路蛊最后指引的方向，来到了一片看似平凡无奇的山谷。
谷中灵气相较于神药园其他地方，反而显得稀薄而内敛，唯有中央区域，空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感，仿佛隔着一层流动的水波观察对岸的景象。
赤练摊开手掌，掌心那只形如甲虫、通体晶莹的寻路蛊，在发出一声微弱的嘶鸣后，身体迅速变得灰暗、干瘪，最终化作一小撮飞灰，从她指缝间消散。
而与此同时，前方那扭曲的空间中心，景象骤然清晰。
和陆沉玉想象中的遮天蔽日、根须扎入九幽、树冠笼罩苍穹的神树完全不同。
映入眼帘的，并非一棵完整的树，而是一截……枝桠？
一截仿佛从虚无中直接生长出来，又或者是从另一个无法理解的空间维度“伸”过来的巨大枝桠，静静地悬浮在山谷中央的半空中。
这枝桠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质感，表皮流淌着混沌初开般的玄奥纹路，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浩瀚而神圣的生机气息。
它并非实体扎根于土壤，其末端隐没在荡漾的空间涟漪之中，仿佛连接着某个不可知的本体。
仅仅是凝视着它，就让人感到自身的渺小，以及对天地法则的敬畏。
枝桠之上，点缀着数十颗形态各异、流光溢彩的果实。
有的缠绕着炽烈的火焰道纹，有的弥漫着深邃的星辰光辉，有的则如同冰晶凝结，散发着极致寒意……每一颗果实，都仿佛是一种天地法则的具象化，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大道之力。
“这就是天道树？结着各种大道之果的神树？”陆沉玉望着那截充满神圣与未知的枝桠，喃喃自语，心中震撼莫名。
“是的。”赤练站在他身旁，红衣在微风中轻拂，她仰望着天道树枝桠，妩媚的眼中也难得地流露出惊叹与迷醉，“很有趣吧？它并非生长于此，只是将一部分投影，或者说，一个‘接口’，延伸到了我们这个层次的世界。”
玲珑早已按捺不住，欢呼一声，如同看到新奇玩具的孩子，兴奋地朝着那截枝桠跑了过去，机关左臂上的探测灵纹瞬间全部点亮，丝毫不顾忌可能存在的危险。
陆沉玉看着她那毫无防备的背影，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羡慕，这少女对未知事物的纯粹热爱和率真性情，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下，反而显得格外珍贵——当然，前提是她不会因为好奇去乱碰那些明显危险的大道之果。
然而，玲珑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
她跑到枝桠下方，绕着圈，不断变换角度观察，很快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愣在了原地。
“这树……不对劲。”她皱起秀眉，语气充满了困惑，“无论我从哪个方向看，天道树的这片空间，这片枝桠……好像都永远正对着我？就像……就像它存在于一个独立的、以观察者为中心的球面空间里？”
陆沉玉和赤练听到这个发现，心中同时一凛，也立刻尝试移动位置，变换视角。
果然！
无论他们走到山谷的哪个角落，抬头望去，那截天道树枝桠以及其上悬挂的果实，都如同固定在正前方的最佳观赏位置，连角度都几乎没有变化！
这种感觉异常诡异，仿佛不是他们在观察树，而是树在“面向”每一个观察者。
陆沉玉眉头紧锁，迈步向前，直接来到一颗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外形如同蟠桃、表面道纹已然圆满的“寿元果”前。
按照赤练所说，唯有寿元果可直接服用，增寿疗伤，其他大道之果贸然服用，会被其中蕴含的完整法则同化，失去自我，成为天道的傀儡。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朝着那颗看似触手可及的寿元果摘去。
然而，他的手，竟然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仿佛摘取的只是一片逼真的幻影！
陆沉玉双眼猛地一缩，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不信邪地又尝试了几次，甚至动用了肉身力量，结果依旧如此。
那诱人的寿元果，近在咫尺，却仿佛存在于另一个图层，根本无法触碰！
“怎么会这样？！”陆沉玉有些崩溃地低吼，他寄予厚望的寿元果，难道只是一场空？
他不明白，既然存在，为何无法获取？
赤练和玲珑也围了上来，尝试触碰其他果实，结果无一例外，全部是虚幻的投影，她们的手都直接穿透了过去。
“难道这整棵树，都只是投影？海市蜃楼？”玲珑迷糊了，看向赤练，“赤练姐，你族中前辈当初是如何发现这里的？他既然没取走寿元果，总该知道原因吧？”
赤练摇了摇头，脸上也带着困惑：“那位长辈只是在我年幼时提及过此地，留下了寻路蛊。年代太过久远，具体细节早已模糊。他只说此地有大机缘，非轻易可得。寻路蛊既然将我们引至此地，并且自行消亡，说明地方肯定没错，就是这里。但为何如此……我也不知。”
玲珑摩挲着下巴，眼瞳中光流飞快闪烁，猜测道：“难道是空间发生了我们无法感知的突变？导致这里的实际空间已经偏移进入了另一片异次元？我们看到的只是历史留下的影像，其实我们和天道树，已经不在同一个空间层面了？”
赤练再次摇头，她对空间法则的理解并不深：“或许吧，但这等空间玄奥，已非我等所能揣度。”
赤练似乎察觉到陆沉玉情绪异常低落，转头看向他，红唇微启，带着一丝探究：“你对这寿元果，似乎格外感兴趣？”
这一路行来，陆沉玉对其他宝物几乎漠不关心，唯独此刻表现出了强烈的渴望，这有些反常。
陆沉玉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动声色，早已想好了说词，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向往与遗憾：“那是自然，这可是传说中的天道寿元果！能破除大道之伤，增寿十倍！试问天下修士，谁人能不心动？我辈修行，与天争命，寿元便是最大的资本。”
他这番话合情合理，足以掩盖他的真正目的。
赤练闻言，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开始将自己所知关于天道树的信息娓娓道来，包括大道之果的危险性和寿元果的珍贵。
陆沉玉一边听着，一边暗中全力运转社稷瞳，那双威严的瞳术全力洞察着前方的空间结构和能量流动。
然而，即便以社稷瞳破除虚妄之能，看去之时，那些果实、那截枝桠，依旧真实地存在于那里，能量脉络清晰，道韵流转自然，没有任何幻术或者空间折叠的迹象！
可偏偏就是触摸不到！
这种矛盾的感知让他极为难受。他不死心，沿着枝桠虚影，将上面悬挂的几十颗果子都尝试触摸了一遍。
忽然，当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一颗位于枝桠末端、个头明显偏小、表面道纹尚未圆满、光泽也相对黯淡的果实时——
指尖传来了实实在在的、微凉而充满弹性的触感！
他……摸到了！
“这颗！这颗能摸到！”陆沉玉压抑着心中的激动，低声叫道。
“真的？！”
玲珑惊讶地蹦跳过来，凑到近前，看着陆沉玉的手指确实按在那颗未成熟的小果子上，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对陆沉玉竖起一根大拇指，机关手指咔哒作响，“厉害啊陆沉玉！你可真是福星！让我来研究研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她迫不及待地从储物法器里掏出各种奇形怪状的探测道具——能量共振仪、道纹拓印符、微观结构窥镜等等，就要对那颗唯一的、可触摸的寿元果动手。
“等等！”陆沉玉心中一紧，连忙阻止她，“玲珑，小心点！这可是唯一一颗真实的果子，尚未成熟，万一被你弄坏了……”
玲珑却浑不在意，一边调试着仪器，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首先，未成熟的寿元果，和其他大道之果性质类似，蕴含的法则混乱不全，服之非但无益，反而可能被其中残缺的天道意志冲击，导致人格抹杀，变成白痴！所以你现在拿了也没用。其次，你也没有其他办法弄清楚这里的奥秘，不如让我研究研究，说不定能找到摘取其他果实的方法呢？最后……”
她忽然抬起头，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带着一丝狡黠，直视陆沉玉：“我觉得你有问题。”
陆沉玉心中猛地一惊，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确实过于兴奋和急切了。
这一路获得的宝物他都让给了二女，唯独对这颗寿元果如此上心，难免引人怀疑。
他强自镇定，面露苦笑：“我能有什么问题？只是对这传说中的宝物感到好奇，又怕你这研究狂人把它弄没了罢了。其实……看着这诡异的空间，我也有一些猜测。”
“哦？什么猜测？”赤练也被勾起了兴趣，走了过来。
玲珑也放下手中的工具，双手抱胸，一副“你快说，我听着”的表情。
陆沉玉咽了口唾沫，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开口：“我虽然修为远不如你们，但在空间法则的领悟上，机缘巧合，确实比你们要多知道一点点。”
他这话半真半假，社稷瞳和之前的传承让他对空间有了独特理解。
“我认为，陨火秘境这片空间碎片，其本质和强度，根本不足以承载完整的天道树，甚至可能连一棵完全成熟的寿元果都承受不住其蕴含的大道之力。所以，眼前这截枝桠，可能只是天道树在我们这个空间层面的一个‘投影点’。而这一颗尚未成熟的果子，就是这片秘境空间目前所能承受、所能‘显化’出来的极限实体。或许，曾经有修士来到这里，看到了成熟的寿元果，却无法摘取，正是因为那些成熟的果子，本质上属于更高层次的空间，我们只能观测，无法干涉。”
他顿了顿，看到玲珑眼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赤练则微微蹙眉，显然理解起来有些困难。
他继续深入阐述自己的猜想：
“随着我对空间法则的些许领悟，我有一个感觉——在我们的这个世界之外，或者说与我们的世界层层叠叠、紧密相依的，还有另一个……或者说许多个我们难以感知的空间层面。那从未有人见过全貌的、真正的天道树本体，或许就存在于那一个更高的、更本质的空间维度之中。而我们这里看到的，只是它在低维空间的投影。这就导致了眼前空间的特殊性——它同时存在于多个层面，我们能看到低维投影，却大部分无法触摸高维实体。这颗未成熟的果子，可以看作是两个空间层面在此处产生了一个微小的、暂时的‘交集点’。”
赤练听得脑子有些发胀，她并非主修空间法则，对陆沉玉描述的“多维空间”、“投影”、“交集点”等概念理解起来十分吃力，只觉得玄之又玄。
玲珑却是越听眼睛越亮，兴奋地几乎要手舞足蹈：“你继续讲！快继续！”
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对空间做出如此独特而系统的猜想，这完全超出了傀族典籍中对空间的常规描述！
果然，诈一诈这家伙，就能逼出不少私货！她赶紧拿出一个小本子，是由机关左臂变形而成，开始飞快地记录。
陆沉玉无奈地摊了摊手：“至于其他，比如如何进入那个更高的空间层面，如何安全摘取成熟的果实，或者如何催熟这颗未成熟的果子……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我如今连那个更高层次空间的边都没摸到，这些都只是基于现象的猜测而已。”
玲珑看着本子上记下的寥寥数语，有些失望地撇撇嘴：“这就完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惊天大发现呢！”
赤练揉了揉眉心，决定不再纠结这复杂的空间理论，将注意力拉回现实：“既然暂时无法得到成熟的寿元果，那玲珑妹妹你就先研究一下这颗未成熟的吧，或许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玲珑立刻来了精神：“好咧！”
转身又投入到对那颗小寿元果的捣鼓之中。
陆沉玉则在一旁帮忙，主要是防止她过于激动把果子真的弄坏，同时也在暗中观察，希望能找到更多关于此地的秘密。
一连几日，玲珑动用各种手段，检测、分析、模拟。那未成熟的寿元果除了蕴含着远超寻常灵药的磅礴生机，以及一些混乱未成形的生命法则碎片外，似乎再无特殊之处。
它为何能成为“实体”，而其他果实只是“投影”，依旧是个谜。
“好累啊……”玲珑有些沮丧地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站在稍远处的赤练，以及她身后那片他们来时穿过的、依旧弥漫着淡淡瘴气的沼泽方向。
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睛猛地一亮！
“空间……能量……支撑……”她喃喃自语，猛地站起身。她的小脚在空中轻轻一踏，机关足底喷吐出微弱的气流，托着她轻盈地飞向了空中，从更高的视角向山谷四周望去。
她的目光锐利的扫过山谷的每一寸土地，最终，定格在了与沼泽入口完全相反的另一侧山谷尽头！
那里，看似与周围环境无异，但在她机关左臂的能量视觉中，却能看到有极其隐晦、却源源不断的能量，正从那个方向流淌而出，如同无形的溪流，汇入山谷中央那片扭曲的空间，支撑着天道树枝桠的“存在”！
玲珑悬浮在半空，激动地指着那个方向，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答案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