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寂静的宿舍楼，仿佛从一个喧闹迷幻的梦境骤然跌回现实。林晓晓抱着那座冰凉的水晶奖杯，脚步虚浮地踏上楼梯。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庆功宴上的觥筹交错和顾言那句低沉沙哑的“协议……失效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叠叠、无法平息的涟漪。“协议失效了……”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奖杯光滑而冰冷的表面。这五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是那层名为“兄妹”的脆弱保护壳终于被成功的光芒和酒精的催化共同击碎，还是他单方面宣布结束这种暧昧不清的纠缠，让一切回归“正轨”？巨大的悬念和患得患失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获奖的狂喜早已被这种更汹涌、更私密的情感浪潮冲刷得七零八落。洗漱完毕，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晓晓却毫无睡意。眼前反复浮现的，是露台上顾言缓缓靠近的俊脸，是他眼中那挣扎的渴望，是他最终克制地退开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与……痛苦？还有他送她回来时，车内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以及车窗升起前，他模糊在昏暗光线里的轮廓。
正当她辗转反侧，试图从这些碎片化的画面中拼凑出答案时，手机屏幕突然在黑暗中亮起，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让晓晓的心猛地一缩——是顾言。她立刻接起，声音还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微颤：“……顾言？”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顾言平日里清冷沉稳的声线，而是一个略显陌生的、带着几分客气和无奈的声音：“您好，是林晓晓小姐吗？我是酒店的代驾司机。顾先生他……在车上睡着了，我看他好像醉得有点厉害，到了酒店门口也叫不醒。他手机最近通话是您，所以冒昧打扰您，您看……？”晓晓的心瞬间提了起来。顾言喝醉了？而且醉到不省人事？在她的印象里，顾言的自制力极强，几乎从未有过失态的时候，更别提醉成这样。是因为今晚太高兴，还是……因为别的？那个未完成的吻，和那句意味不明的话，是否也同样困扰着他，才让他借酒浇愁？“他在哪个酒店？房间号是多少？我马上过来！”晓晓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床上弹起，一边询问细节，一边飞快地套上外套。担忧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驱使着她必须立刻赶到他身边。
深夜的街道车辆稀少，晓晓坐在出租车里，心急如焚。她报出酒店名字，那是本市一家知名的五星级酒店，应该是主办方为获奖团队安排的住处。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像她此刻杂乱的心绪。到达酒店，在热心代驾司机的指引下，晓晓很快在酒店大堂的休息区找到了顾言。他靠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头微微后仰，闭着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领带被他有些烦躁地扯松了，歪在一边，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也解开了，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平日里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峻气息，此刻被一种罕见的、毫无防备的脆弱感所取代。“顾先生好像喝了不少香槟，后来又自己叫了烈酒。”代驾司机低声解释道，将房卡递给晓晓，“这是顾先生的房卡，我刚从前台帮他拿的。麻烦您了。”“谢谢您，辛苦了。”晓晓接过房卡，道了谢，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到顾言面前。
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低声唤道：“顾言？顾言，醒醒，我们回房间再睡。”顾言皱了皱眉，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像是不满被打扰，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迷蒙，聚焦了好一会儿，才似乎认出眼前的人是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了平日的清明和疏离，只剩下被酒精浸透的、湿漉漉的迷茫，还有一丝……孩子气的依赖？“晓……晓？”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是我。”晓晓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伸出手，试图扶他起来，“能走吗？我扶你回房间。”顾言没有拒绝，借着她的力道，有些摇晃地站起身。他几乎将大半的重量都靠在了晓晓身上，男性炽热的体温和淡淡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固有的清冽气息，瞬间将晓晓包裹。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但还是努力支撑着他，在酒店服务员略显好奇的目光中，有些艰难地走向电梯。电梯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变得更加微妙。顾言靠她很近，脑袋几乎要搁在她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畔和脖颈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晓晓僵硬地站着，眼睛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心跳如擂鼓。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线条，和他胸膛传来的有力心跳。终于到达他所在的楼层。晓晓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顾言弄到了房间门口，刷开房卡。
房间很大，是豪华套房。晓晓也顾不上欣赏，径直将顾言扶到卧室的大床边。他几乎是跌坐进柔软的被褥里，惯性带着晓晓也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他身上。她慌忙用手撑住床沿，才稳住身形，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得鼻尖几乎相碰。顾言似乎被这一下颠簸弄得有些清醒，他仰躺在床上，目光直直地看向撑在他上方的晓晓。房间只开了门口廊灯，昏黄的光线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也让他眼中的情绪显得更加深邃难辨。“水……”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声音低哑。晓晓如梦初醒，赶紧起身去客厅倒了一杯温水回来。她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头，将水杯递到他唇边。顾言就着她的手，乖乖地喝了几口，水流顺着他唇角滑落，蜿蜒过滚动的喉结，没入松开的衬衫领口。晓晓的目光不自觉地跟着那滴水珠，心跳漏了好几拍。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抽了张纸巾，下意识地想去帮他擦拭。然而，她的手刚伸到一半，手腕就被一只滚烫的大手猛地握住。顾言的手心温度高得吓人，那灼热的触感仿佛能透过皮肤，一直烫到她的心底。晓晓浑身一僵，抬眼对上他的目光。不知何时，他眼中的迷蒙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专注、甚至带着某种侵略性的审视。他就那样牢牢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外到里看个透彻。“林晓晓……”他念她的名字，不再是电话里的模糊，也不是颁奖时的自然，而是带着一种压抑的、翻滚的情绪，每一个字都砸在她的心尖上。“嗯？”晓晓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带着一丝怯意和更多的期待。“你今天……很漂亮。”他忽然说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直白，带着醉后的憨然和认真，“在台上……发光。”晓晓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这大概是顾言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赞美她，还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她羞涩地垂下眼睫，不敢与他对视，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那个奖杯……很重。”他继续说着，思维似乎有些跳跃，但目光始终锁在她脸上，“但我更怕……握不住你。”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晓晓耳边炸开。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克制和伪装，只有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占有欲。“顾言，你喝醉了……”晓晓试图用理智拉回即将失控的场面，虽然她自己的理智也早已摇摇欲坠。“我没醉……”顾言反驳，却带着醉汉特有的执拗。他手上用力，将晓晓拉得更近，近到她能数清他长长的睫毛。“我知道是你……一直是你就好……”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目光从她的眼睛，缓缓滑落到她的鼻尖，最后，定格在她微微张开的、饱满的唇瓣上。空气中的氧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一种极度危险的、暧昧的张力在两人之间急剧攀升。晓晓的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呼吸，只能怔怔地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他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带着酒后的灼热和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这一次，没有酒精完全麻痹她的神经，也没有聚光灯和旁人的目光，只有寂静的房间，昏黄的灯光，和眼前这个卸下所有伪装、流露出真实渴望的男人。他没有再像露台上那样犹豫和克制。在酒精的催化下，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彻底崩断。他低下头，准确地、不容置疑地，吻上了她的唇。
起初，那只是一个带着试探意味的、有些笨拙的触碰。双唇相接的瞬间，晓晓浑身剧烈地一颤，仿佛有电流从唇瓣窜遍全身，让她四肢百骸都酥麻无力。她下意识地想要惊呼，却给了他可乘之机。顾言仿佛无师自通，或者说，本能驱使着他更深入地探索这个他渴望已久的禁地。他的吻从一开始的轻柔触碰，迅速变得急切而深入。带着酒意的炽热气息将她完全笼罩，他霸道地撬开她的牙关，舌尖长驱直入，纠缠着她的，索取着她口中的每一寸甜蜜。这是一个充满了占有欲和不容拒绝意味的吻，带着顾言式的强势和他压抑已久的、如火山喷发般炽热的情感。晓晓生涩地、被动地承受着，大脑因为缺氧而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唇齿间那令人眩晕的纠缠上。她能尝到他口中淡淡的酒味，还有独属于他的、清冽而迷人的男性气息。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攀上了他宽阔的背部，紧紧抓着他微皱的衬衫布料，仿佛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身体深处涌起一股陌生的、强烈的热流，让她浑身发软，只能依靠着他支撑才不会滑落。意乱情迷之中，顾言的手也开始不满足于仅仅停留在她的腰间。他滚烫的掌心带着灼人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物，在她纤细的背脊上不安分地游移、摩挲。
那触感带来一阵阵更强烈的战栗，晓晓忍不住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细弱的、带着哭腔的呜咽。这声呜咽仿佛刺激到了顾言，他的吻变得更加凶猛，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意味。他的吻逐渐向下，滑过她敏感的下颌，落在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上，留下一个个湿热的印记。晓晓仰着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既害怕又渴望，理智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就在这失控的边缘，顾言的动作却突然停顿了一下。他埋首在她颈间，粗重地喘息着，滚烫的呼吸灼烧着她的皮肤。然后，他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带着巨大痛苦和不确定的声音，模糊地吐出了一句话：“……可以吗……晓晓……我会负责的……”这句话，像一盆夹杂着冰块的冷水，骤然浇熄了晓晓所有的意乱情迷。负责？这两个字，瞬间将两人之间刚刚升腾起的、纯粹源于情感和欲望的亲密氛围，染上了一层沉重而现实的色彩。他是因为“协议失效”了，所以觉得可以“负责”了吗？还是说，在他心里，此刻的亲密，仍然需要用一个“负责”来作为前提和枷锁？巨大的失落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猛地攫住了晓晓的心脏。那被酒精和情欲点燃的火焰，迅速冷却下来。
她看着伏在自己身上、意识半是清醒半是迷离的顾言，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脸上挣扎的神情，刚刚升起的勇气和沉溺，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无力感所取代。她轻轻地、却又坚定地，推开了他。顾言似乎愣了一下，抬起迷蒙的眼睛，不解地看着她。晓晓拉好自己被弄乱的衣服，从床上坐起身，背对着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喝醉了，好好休息吧。”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卧室，轻轻带上了房门。靠在客厅冰冷的墙壁上，晓晓大口地喘着气，双腿还在发软。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灼热的触感和气息，脖颈间被他亲吻过的地方仿佛还在隐隐发烫。身体的反应是诚实的，她对他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但心里的那道坎，却因为他那句“负责”，而变得更加清晰和难以逾越。她和他之间，横亘着的，从来不仅仅是那层法律意义上的“兄妹”关系，更是他内心深处那份过于沉重的责任感和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对感情的处理方式。
这一夜的失控，究竟是将他们推向更近的距离，还是……拉开了更远的鸿沟？晓晓不知道。她只知道，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时，清醒过来的顾言，将如何面对这个酒后的夜晚，以及……她这个目睹了他全部失控的“妹妹”。而她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这个，内心早已兵荒马乱的自己？悬念，如同窗外渐亮的天空，蒙上了一层灰白而不确定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