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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和林海鵺的酒杯相碰、那清脆的余音尚未完全消散的几分钟后,宴会厅顶部所有璀璨的水晶吊灯,如同被同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咽喉,骤然熄灭。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整个空间。
负责演奏的乐队默契地停止了演奏,默默退入更深的阴影之中。宾客们交谈的声音如同被掐断的磁带,陆陆续续戛然而止,只剩下一些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惊呼和抽气声。
大部分人站在阴影中,循着灯光汇聚处默默将视线投掷向高台,想象揣测未来不久后传闻中那个身份成谜的科西切继承人会出现在聚光灯下。
然后,也正如所有人迫切想要第一时间见证的那样——
一个纤细却挺拔的少女身影,正穿越后台的黑暗,步履沉稳地走向台前,即将踏入那圈耀眼的光晕。
“计划失败了,塔露拉刻意避开了我们的信号。”
战术耳机里传来沮丧压抑的声音。
“没关系,你们先撤。”我敲击着耳机传递信息。
“你说,”一个低沉而带着明显幸灾乐祸语气的声音,几乎贴着我耳朵响起。虽然黑暗中几乎看不清面容,但我连眼皮都没抬,光凭这欠揍的调调就知道凑过来的是阴魂不散的林海鵺。“这个人,会不会‘刚好’就是你们整合运动那位……下落不明的前首领?”
“那你注定要失望了。”我说,“因为整合运动,从来都只有一个首领。”
就在我说完的同一时间。
“砰!砰——嚓!”
不知从何而来的、极具节奏感的鼓点和电吉他失真音效如同狂暴的雷霆,猛地炸响!强烈的光束疯狂扫射!
戴着标志性墨镜的企鹅——大帝,以及它那支风格迥异的乐团,从黑暗的缝隙中蹦了出来。
一下两下,踏着魔鬼的步伐。
“Lets Rock!”
大帝抓着麦克风,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
所有龙门的精英人士屏息静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迎来了一场绝对牛逼的个人演唱会。
那是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极致混乱!但这里是龙门最高规格的宴会厅,平日用来举办国宴般隆重仪式的地方!在这里,任何一个细微的失态都可能被无孔不入的八卦记者拍下,放大,成为明天街头小报的头条和普通人茶余饭后的笑料!没有人愿意成为第一个破坏“体面”的蠢货!
于是,所有人竟都端着!强忍着捂耳朵或逃走的冲动,像一具具僵硬死尸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不可思议、荒诞至极的一切在眼前上演!
而塔露拉——
我们的视线终于在摇晃的灯光和酒杯中相遇。
她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熔金,穿透喧嚣的音乐和晃动的光影,死死地盯住了我。
我的眼睛也穿过黑上加黑的兜帽护目镜,盯着塔露拉。
“你该庆幸宴会的主人是科西切。如果是我做东,你和台上那只聒噪企鹅的脑袋,会在第一时间就像熟透的西瓜一样,‘砰’地炸开花。”
还恬不知耻黏在我身旁的林海鵺嘴唇微动。
我没有收回目光,只是冷笑一声,说:“谢谢提醒,希望不会有那一天的。”
此时此刻我已经先科西切一步把牌甩出去了,反而风轻云淡杀气内敛。
宴会厅内,此起彼伏的邮件提示音竟巧妙地融入了大帝的摇滚节奏,却又显得如此刺耳。许多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政商大佬、名门望族,几乎是下意识地掏出随身终端。
只一眼——
那些精心维持的、从容淡定的面具纷纷碎裂。瞳孔收缩,脸色骤变,交头接耳间再也掩饰不住那份仓惶与急迫。
“怎么回事?!”
“这……这不可能!”
“立刻备车!回公司!”
“抱歉,失陪一下,有紧急事务!”
低语和惊呼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他们甚至顾不上再维持那可笑的“体面”,也顾不上台上面色铁青的科西切和仍在嘶吼的大帝,纷纷起身,步履匆忙地朝着出口涌去。有人撞翻了侍者手中的托盘,酒杯摔碎在地的声音也被音乐淹没;有人甚至连外套都来不及拿,只想尽快离开这个突然变得烫手的是非之地。
一时间,原本摩肩接踵的宴会厅竟肉眼可见地空了一大半。留下的,要么是还处于状况外的,要么就是些唯恐天下不乱、想看看事态如何进一步发展的家伙。
如果是不知情的外人,大概只会单纯觉得他们受不了大帝的灵魂攻击和精神污染。
“你做了什么?!”
林海鵺笑不出来了。
“走吧,霜星,”我微微侧头,对身旁的白发的同伴轻声说,“要变天了。”
“嗯。”霜星愣了下,但她立刻领会了我的意图,极其自然地点头,上前一步,像个真正陪伴男伴出席宴会的女伴那样,伸手挽住了我的手臂。
我们转身便走,将这荒诞的摇滚现场和僵持的局势暂时抛在身后。
“等等!”林海鵺显然没料到我们如此干脆地抽身,他急忙从后面一步上前,手掌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猛地按住了我的肩膀,阻止我们离开。他的左手插在口袋里,好像正紧握着什么武器。
他凑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的怒火和身为近卫局警官的职责带来的焦灼:“听着!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但只要我们林家还在龙门一天,我就绝不会让你,让整合运动,威胁到龙门任何一个市民的安全!”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像是在宣读誓言。
如果下城区那些孩子和无家可归的感染者,也在他口中“任何一个市民”范围内的话,我会感动。
我被这只道貌岸然的手按停脚步,只能缓缓转过身。
护目镜后的目光平静地迎上他锐利如鹰隼的视线。周围的摇滚乐仍在轰鸣,但却仿佛成了我们之间无声对峙的背景音。
“事实上,林督察,”我的声音透过音乐,清晰而平稳,听不出丝毫被威胁的波动,反而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淡然,“我们只是来龙门,迎接一位因为某些不可抗力,暂时滞留在贵地的‘重要家人’。”
“今晚只是我们问候彼此的开场白,我不介意玩得更尽兴,如果科西切还想继续整他那一套——”
“我们整合运动,不介意为龙门添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