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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长桌旁吃着不知道叫什么但是很美味的点心,看着小陈礼貌拒绝了第三个搭讪的,很难想象她两天前还当我面表演了一个巴掌碎梨花木茶几。
“这写的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什么叫作‘龙门近卫局局长继承人’?什么又叫‘科西切公爵寻回失踪多年的爱女’?!为什么我一个字都看不懂?!啊?!”
陈晖洁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几乎要震碎茶室里精心挑选的昂贵水晶吊灯。
她猛地将那份还散发着油墨味的《龙门日报》狠狠拍在光可鉴人的黄花梨木桌面上,巨大的声响吓得角落里盆栽的叶子都似乎抖了三抖。
室内诡异的安静了几秒后,茶几应声裂开。
“哎呦我的姑奶奶!哎呦我的祖宗!哎呦我这传了三代的老黄花梨大圆桌啊!轻点!您轻点啊!”
茶室老板——我们整合运动在龙门的地下财务总主管——立刻发出一声心碎的哀嚎,几乎是扑倒在地毯上,心疼地抚摸着桌面,眼看下一秒就要为这张古董桌子背过气去。
作为整合运动在龙门经营的几处重要秘密据点之一,这间名为“听雨阁”的茶室表面上是一家极致高端、私密性极强的商务会所,专门接待那些身价数亿的跨国商人、国际巨星或是不便露面的政要。它的每一个包厢都采用了最顶尖的隔音材料和独立的源石技艺屏障,足以屏蔽市面上所有已知的监听设备,同时,它也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现金流来源之一,支撑着整合运动在龙门的诸多行动。
然而,此刻这完美的隔音设计,似乎也隔绝不了陈晖洁滔天的怒火和老板绝望的悲鸣。
不惜成为质子、在全龙门乃至全泰拉注视下高调担保核心城不会撞击的整合运动领导人塔露拉,在事件勉强告一段落后,不仅没能如约回归,甚至没有半点确切的消息传回。我们所有的联络尝试都石沉大海,仿佛她凭空消失了一般。
而就在这种令人焦灼的沉默中,科西切却转头极高调地在各大媒体上宣布,他已寻回失踪多年的“爱女”!更匪夷所思的是,公告宣称这位“公爵千金”将在三天后正式任职龙门近卫局局长预备役,未来将取代目前处境微妙的魏彦吾,继承整个龙门近卫局!
得知这个消息后,陈晖洁更是爆发出惊人的行动力,只用了短短六个小时,就从切尔诺伯格周边的其他地块一路狂飙,硬生生杀回了龙门——真不愧是她。
“他们怎么敢……科西切那个老混蛋!他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他到底想把姐姐怎么样?!这到底是什么恶毒的把戏?!”
“冷静点,陈警官。”凯文抖了抖,赶紧打圆场:“科西切是斐迪亚,首领是德拉克,他两怎么也不可能是亲戚。”
可惜他的通用语水平和他的脑壳一样欠佳,压根没想过重点根本不在这种事情上。
“唉哟您可别介,这还真有可能啊!” 茶室老板一边心疼地擦拭着桌面,一边忍不住插嘴,脸上写满了“这我熟”的市井智慧,“这年头,那些有权有势的老爷们,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别说德拉克了,只要他们想,娶个萨科塔还是萨卡兹回家当‘女儿’养着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闭嘴。”眼看陈的脸色逐渐比大炎传统早餐店贩卖的豆汁还绿,我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强行打断了这两人灾难性的、试图缓和气氛却只会火上浇油的对话。
“显而易见,这是一场最高级别的政治绑架和舆论操弄。”
“科西切给了我们一周时间。这一周是期限,也是挑衅。他在等,等我们反应,等魏彦吾的反应,等所有人跳进他预设好的剧本。”
“事到如今,就算是陷阱,也只能跳不是吗?”
陈晖洁的拳头死死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在极力压制着拔剑冲出去的冲动。
“别给我说你们准备放弃她。”她沉下声音说。
“少狗眼看人低了!”一个压抑着怒火、略显稚嫩却异常尖锐的声音从角落炸开。
“塔露拉姐姐的分量对我们任何一个人的份量都不比在你那里轻。”是和开启着隐匿源石技艺的浮士德一同站在阴影里的梅菲斯特。
只见他咬紧牙关,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那双总是带着点桀骜不驯的眼睛此刻烧得通红。
真是难为他这么久才发难。要要说局势发展到这一步,整个队伍里最为煎熬、最受折磨的,无疑就是他和浮士德。
在我前往突袭罗德岛本舰期间,浮士德和梅菲斯特率领的小队,理所当然地承担了护卫塔露拉的核心任务。
如今塔露拉落入敌手,音讯全无,根本不是他们这个年纪能承受得来的残忍现实。
内心深处对自己怀着无可比拟的失望,本该被父母宠爱的两个少年,现在只能对着陈亮出锋利的爪牙。
或许是出于对小孩子天然的保护欲,被两个孩子这么一闹,陈瞳孔中燃烧的火焰不知怎么就“唰”地一下熄灭。只见她闭上眼睛,将一路积累的倦意瞬间释放出来。
“对不起,”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额前有些散乱的发丝,语气出乎意料地沉稳下来,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是我太冲动,失言了。情况紧急,我不该质疑你们的决心。” 她的目光扫过梅菲斯特和阴影中的浮士德,微微颔首,算是致意。
接着,她转向我,语气变得异常郑重:“大学生,接下来……我想和你单独聊聊,可以吗?”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茶室一下子寂静无声。
凯文紧张地搓着手,茶室老板识趣地缩了缩脖子降低存在感,梅菲斯特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浮士德在阴影中轻轻拉了一下衣袖。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我身上。
我沉默了片刻,迎着陈晖洁那双写满复杂情绪却又强行保持镇定的眼睛,点了点头。
众人陆续无声地退出了包厢,厚重的隔音门轻轻合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包厢内只剩下我和陈晖洁,以及一室凝重的空气。窗外的龙门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却仿佛与这里的紧绷气氛毫无关系。
陈晖洁没有立刻说话,她走到窗边,背对着我,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肩膀似乎微微垮下去一点,露出了极少在外人面前显露的脆弱。
“大学生。”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但一上来却是王炸:“我想私下里告诉你,米莎的弟弟亚历克斯,很可能是科西切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