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林海鵺的眸光沉了几分。
他没有立刻追问,反倒像是被我的回答堵住了思路,轻轻往后一靠,沉默不语。
毕竟,这一局针对黑蛇的棋面已然摊开,证据确凿,难以反驳。
更别说媒体还在第二天大肆报道,龙门日报连着数日头版追踪,连小报都跟风炒作,炒得满城风雨,众口铄金。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从那天起,曾经横行街头的混混地痞一夜间销声匿迹,平日里招摇撞骗的流氓们开始像过街老鼠一样四处逃窜。龙门百姓苦黑恶势力已久,苦近卫局不作为亦敢怒不敢言。现在那叫一个久旱逢甘露,纷纷拍手称快。
甚至有好事者自发上街游行,贴标语、拉横幅,搞得整个龙门都像是进了“肃清模式”。
说到底,龙门人等这一场自上而下的扫黑除恶,已经等太久了。
但是——
还不够。
我要让他痛苦。
我要让他在鲜血、痛楚、热度与空虚中反复煎熬,品尝自己亲手种下的罪孽开花结果。
“科西切不可能没有后手,他这是借刀杀人。”
紧接着,不知几时,地下开始流传着这场黑蛇赌场引发的血案,是黑蛇自导自演的传闻。这是一场局,局中有局。是他自己点了火,然后再看着自己在火中沉浮。
科西切纵使狡猾,也没办法抵得住墙倒众人推。
况且就算他再怎么牛逼,也不能蹦出来开个新闻发布会证明自己无罪吧?
有些问题被问出口的时候,人们心中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更何况,十几年如一日,黑蛇这老登早就得意忘形。
人口买卖,源石私运,洗钱,军火走私……以及,引导普通人对感染者的仇视。
“他控制资金流,买通情报网,以为只要投喂得够多,商会,近卫局,黑帮、感染者——人人都要仰他鼻息。”
我看向他。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可惜他只是个驯狗师。而狗是会咬主人的。”
林海鵺眯了眯眼,确认:“意思是,你放狗咬他?”
“不,我只是一般路过。我从切城远道而来,只是为了谋求和龙门建立合作共赢的良好关系。”我缓缓坐直,面上笑意全收,语调陡然冷下去:
“林警官,您这算是诱供吗?”
“怎么,你还打算继续演下去?”
林海鵺语气带上了几分刺意,言辞严肃。
“整合运动的这位,大学生。我该叫你大学生还是恶灵?”他凑到我耳边,轻轻问:“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你是不是没想过,除了你,龙门还有谁还做得到这种程度?”
我一怔,旋即叹了一口气。
“尊敬的林警官,您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请问您有能直接证明是我操纵这一切的证据吗?”
林海鵺不置可否。
“林警官,我除了具备作案动机,以及曾经出现在大帝酒吧这一敏感地带,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点吧?”我歪嘴一笑,居然现学现卖像阿发一样耍无赖。
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沉重。林海鵺没有动,他神色平静,没有表现出半点懊恼和不甘。
我知道他在思考。
一言不发,是因为他开始犹豫。他在盘算下一步该怎么问,而不是怀疑我有没有说实话。
——这可不行。
“事实上,警官先生,我觉得您当务之急并不是找我这个好好市民打听情报。”我往椅背一靠,看着天花板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您应该考虑,自己能不能第一时间逮住科西切才是。”
林海鵺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想想看,一个被近卫局活捉的科西切,和一个死在地下势力仇杀下的科西切,哪一个对您的仕途更有利?”
“你……”林海鵺的额头上冒出冷汗,“你故意跟我走,背地里却让整合运动对科西切动手?”他瞪着眼睛质问。
有些问题说出口的时候,人们心中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啊啊,我们整合运动都是良善之辈,才不会做出您说的那种事。”我笑着举起被铐住的双手,一脸无辜。“但其他人是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毕竟——龙门太大了,总有些角落不归你们管,是吧?”
林海鵺的喉结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已经开始信了,他已经在为我的话“补上逻辑”。
他已经在脑中建模,合理化我列出的可能性。
——说白了就是脑补。
于是我开始补刀:“如果我正好在狱中也能联系上整合运动,可能已经让人找到黑蛇的藏身处了。”
林海鵺表面上还是不为所动。
我继续补:“可惜了,如果科西切真发生什么意外,林警官也算是仁至义尽了,龙门市民会体谅您工作不易,对盘踞在龙门的黑恶势力被某个不知名的义警铲除而拍手称快。”
“皆大欢喜啊。”
“……恶灵,我记住你了。”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林海鵺终于站起来,顺便关掉了录音笔。除了皱眉,他的脸上看不出其他的情绪牵动。
“整合运动为什么要摧毁科西切在龙门的地下势力?这对你们目前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我不知道,我是良民。”
这场审讯已经结束了。
是我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