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荒原的黄昏,昏黄的天光被愈发浓重的暮色吞噬,最后一丝暖意也消散在带着刺骨寒意的夜风中。呜咽的风穿过岩山的孔洞,发出如同冤魂低泣般的哨音。
隐秘石室内,时间仿佛凝固。只有郭宇悠长平稳的吐纳声,以及角落里老刀那微弱却逐渐变得有力的心跳声,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郭宇盘坐如钟,周身气息已彻底稳固下来,甚至比受伤前更加凝练深沉。筑基巅峰的境界被他牢牢掌控,体内那枚较大的乳白色宙光瓶碎片已初步炼化,与之前那块小碎片及丹田宝瓶虚影的联系更加紧密,散发出柔和而稳固的时空之力,缓缓滋养着他的道基与神魂。那丝寂灭印记虽未根除,但已被压制到角落,暂时无法兴风作浪。
他的神识恢复了大半,此刻正如同无形的触须,仔细感知着石室角落老刀的状态。
老刀体表的裂纹依旧狰狞,但不再有新的崩裂出现。那层融合了混沌、吞噬与寂灭特性的幽暗角质层,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邃内敛,仿佛将所有的狂暴都收敛到了内部。最显着的变化,是他那双紧闭的眼眸下方,那暗紫色的漩涡瞳孔中心,那点“绝对黑暗”不再明灭不定,而是稳定地悬浮着,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吸力,仿佛连视线都能吞噬。
郭宇能感觉到,老刀体内那原本混乱冲突的几股力量——他自身的混沌吞噬、蛇魔之瞳的狂暴生命与毁灭、虚空噬魂沙的空间撕裂与灵魂侵蚀、以及归寂蛇渊的一丝寂灭真意——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坚定不移的速度,被那点“绝对黑暗”强行梳理、压缩、融合!
这个过程并非温和的调和,更像是一场发生在微观层面的残酷战争。不同的力量属性相互排斥、碰撞、湮灭,又在那点黑暗的绝对统治力和郭宇之前渡入的宙光瓶调和之力下,被强行捏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全新的、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复合能量。
老刀的身体不时会无意识地轻微抽搐一下,覆盖着角质层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活物在蠕动、挣扎,那是能量融合时产生的剧烈反应。他的眉头紧锁,残存的意识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但郭宇并未干预。这是老刀必须独自跨越的关口,是成为真正“器”的必经之路。他能做的,只是在关键时刻,确保那脆弱的平衡不会彻底崩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老刀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之力拉扯!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体表那些暗紫与灰白交错的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整个石室内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沉重!
要成了?还是要毁了?
郭宇目光一凝,神识高度集中,随时准备出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老刀瞳孔中心那点“绝对黑暗”猛地旋转起来!一股远超之前的、更加纯粹、更加霸道的吞噬之力轰然爆发!
他体内所有躁动、冲突的能量,如同百川归海,被那旋转的黑暗疯狂扯入、吞噬!他体表刺目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皮肤的蠕动也渐渐平息!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当最后一丝能量波动彻底平息,老刀弓起的身体缓缓放松,重新瘫软在角落。他依旧昏迷,但呼吸变得平稳有力,心跳声如同沉稳的鼓点。体表那层角质层变得更加光滑、坚韧,颜色呈现出一种暗沉内敛的金属光泽,上面的纹路也变得更加繁复、自然,仿佛天生地长。
而他瞳孔中心的那点“绝对黑暗”,似乎……变大了一圈。虽然依旧只有针尖大小,但散发出的那种吞噬万物的意蕴,却更加清晰、更加令人不安。
郭宇缓缓收回神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老刀,成功了。
他不仅扛过了能量反噬的危机,更是以一种近乎掠夺的方式,强行将几种截然不同、甚至相互冲突的力量,初步熔炼为一炉!虽然距离彻底掌控、圆融如意还差得远,但其本质已然发生了蜕变。现在的老刀,就像是一柄刚刚出炉、淬了奇毒、尚未开刃的绝世凶刃,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潜力与……危险性。
郭宇能感觉到,通过那枚性命交修的符文,他与老刀之间的联系依旧牢固,甚至因为老刀的变强而更加清晰。但老刀体内那股新生力量的本质,却让他也感到一丝忌惮。那不仅仅是混沌与吞噬,更夹杂了蛇魔的暴虐、噬魂沙的诡谲以及寂灭的死意,形成了一种独一无二的、偏向终极毁灭的诡异道途。
“淬毒之锋……”郭宇低声重复着这个他赋予的称谓,如今看来,竟是如此的贴切,甚至……有些低估了。
他不再关注老刀,让其自然苏醒。目光转向石室入口那层“归墟匿影阵”形成的暗紫微光。
伤势已复,利刃初成。
是时候,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况了。
他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神识,如同游丝般,小心翼翼地穿透阵法屏障,融入外界荒原的夜色与风声之中。
神识如同无形的涟漪,向着黑水泽的方向,以及更遥远的万蛇窟所在方位扩散开去。
黑水泽方向,一片死寂。并非自然的安静,而是一种压抑的、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他之前控制的那个执事蝮十三的气息依旧存在,但极其微弱,似乎受了不轻的伤或者被限制了行动。沼泽上空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氛围,巡逻的弟子数量似乎增加了,而且更加警惕。
而万蛇窟方向……
郭宇的神识刚刚触及那片区域的边缘,便感受到了一股混乱、躁动、却又被强行压抑着的庞大能量场!整个万蛇窟外围的防御结界明显增强了数倍,能量光柱冲天而起,比之前更加刺目。隐约间,还能感知到数道强大的气息在外围区域不断扫视、巡逻,其中不乏金丹期的波动!显然,归寂蛇渊的变故,让阴蛇谷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彻底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
不仅如此,郭宇还敏锐地捕捉到,在骸骨荒原的其他几个方向,也有一些隐晦而强大的气息在活动,似乎并非阴蛇谷的人,更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是在找他和老刀?还是因为万蛇窟的异动,吸引了其他觊觎“遗弃之地”的势力?
看来,他们这次闹出的动静,比预想的还要大。
郭宇收回神识,眉头微蹙。
情况比他想的更复杂。阴蛇谷全面戒严,外部势力虎视眈眈,他和老刀如今成了众矢之的。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强行冲击万蛇窟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坐以待毙绝非他的风格。
他看了一眼仍在昏迷蜕变中的老刀,又感受了一下自身彻底稳固的筑基巅峰修为和初步炼化的宙光瓶碎片。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清晰。
或许,不必直接硬碰硬。
混乱,有时是最好的掩护。
而阴影中的猎手,往往比明处的猛兽,更加致命。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关于阴蛇谷目前的内部情况,关于那些外部势力的动向,关于……如何在这片混乱的“遗弃之地”,火中取栗。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黑水泽的方向。
那个被种下禁制的蝮十三,或许,还能发挥一点余热。
夜色深沉,荒原寂寥。
石室之内,猎手已然伤愈,磨利了爪牙。
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再次潜入那片危险的阴影,掀起新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