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缝窄得只能侧着身蜷，潮汽从岩壁渗出来，粘在衣服上凉得刺骨。相柳躺在最里面，脸色是透着死气的灰，连呼吸都轻得像要断，胸口起伏细得几乎看不见。后背上的伤早不流血了，却裹着层浓黑的气，像贴了块烂墨，还隐隐发出“嗤嗤”的响——那是蚀灵散的毒在啃他的经脉。
李石头蹲在门口，眼睛瞪得发酸。他一会儿探头往雾里瞅，一会儿回头望相柳，手在膝盖上攥得发白，嘴里反复念叨：“该来的……怎么还不来……”话没说完，声音就颤了，老泪在眼眶里打转。
望舒盘膝坐在相柳身前，脸色比他好不了多少。她手指捏着不稳的诀，掌心悬在相柳心口三寸处，一团绿光裹着细弱的暖意，像攥着颗快灭的萤火——那是她的本命木灵精气，是修炼多年攒下的底子，耗一点就少一点。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没入衣领，鬓边碎发粘在脸上，她却连抬手擦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只死死盯着那团绿光，生怕它散了。
她能感觉到，相柳体内的妖力和毒素正扭着打架，像两条疯蛇在撕咬。她的木灵气就得像根软绳，既要缠住建脉的毒，又得哄着被乱撞的妖力，稍不留神，要么被毒反噬，要么被妖力冲散。
不知熬了多久，望舒的指尖开始发颤。绿光缩了圈，连带着她的呼吸都重了，每一次吐气都带着点甜腥——是灵力耗过头，伤了内腑。
昏迷的相柳突然动了动。他眉头拧得死紧，嘴唇哆嗦着，碎碎的呓语从牙缝里漏出来：“洪江……走……”声音轻得像风刮过草叶，到最后，却突然冒出两个字：“望舒……”
那声“望舒”刚落，望舒输灵力的手猛地顿了下，绿光晃了晃差点散了。她咬着下唇，把涌到喉咙口的血咽回去，反而往掌心又催了点精气——绿光重新亮起来，像把小伞，稳稳护在相柳心脉上。
就在这时，相柳体内突然窜出股冷劲！像冰锥似的扎向她的灵力，绿光瞬间被压得缩了圈，望舒喉间发甜，一口血终于没忍住，滴在相柳的白衣上，洇开个小红点。
“姑娘！”李石头吓得赶紧爬过来，却不敢碰她，只能急得直搓手。
望舒摆了摆手，没睁眼。她知道这是相柳的妖力在反扑——它认生，不喜欢外来的灵力。可她不能撤，一撤，相柳的脉就断了。她深吸一口气，把剩下的木灵气全灌进去，绿光突然变得软而韧，像浸了水的棉絮，裹着那股冷劲慢慢揉，没再硬拼，反而顺着妖力的劲儿绕了绕。
渐渐的，那股冷劲竟软了下来。不再乱撞，反而贴着绿光慢慢沉下去，像个闹够了的孩子，终于肯歇了。相柳后背上的黑气也淡了，只剩层薄灰，不再往骨缝里钻。
望舒这才松了劲，整个人往后倒在岩壁上，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了。她看着相柳终于松开的眉头，嘴角牵了牵，没笑出来，反而闭着眼昏了过去——是真的耗空了。
相柳是被掌心的暖意勾醒的。
不是灵力的热，是种软乎乎的温，像遗世岛晒过太阳的棉絮，裹着他快冻僵的魂。他缓缓睁开眼，先看见的是望舒的睡颜：她头歪在岩壁上，呼吸轻得像小猫，脸色白得透明，连唇都没了血色，眼底下是淡淡的青黑——一看就是熬了太久。
他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攥着她的。她的指节凉得发僵，却没抽走，反而在他动的时候，轻轻回握了下——是无意识的动作，却让相柳的心猛地颤了下。
昏迷时的碎片突然涌上来：黑沉沉的疼、绕着他的冷劲，还有一团始终没散的绿光，像跟在他身后的灯。是她，又一次把他从黑里拉出来了。
“咳……”他想坐起来，却扯到后背的伤，疼得闷哼一声。
这声动静把望舒惊醒了。她猛地睁开眼，看见相柳醒着，眼睛瞬间亮了，下意识就想探他的脉：“你怎么样？还疼不疼？”
相柳没让她碰，反而反手把她的手攥紧了——她的手太凉了。“你脸色比我还白。”他喉结滚了滚，声音哑得像磨过石头，“又让你……受这么大罪。”
望舒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紧，只能小声说：“我调息会儿就好，你没事就好。”
旁边的李石头突然“咚”地砸了下膝盖，激动得手都抖了：“姑娘这是拿命换军师的命啊！”他说着，膝盖一软就想跪，被望舒赶紧拦住了。“老伯别这样，我是自愿的。”
李石头抹了把泪，没再坚持，却往缝口挪了挪，突然发出一声低呼：“军师！姑娘！快看！”
两人同时望过去——李石头指着不远处的老槐树，树干上刻着三道短痕，中间一点凸，刻得极浅，不凑近看根本发现不了。“是辰荣的‘平安记’！”李石头声音里裹着哭腔，“往东南走，弟兄们就在跟前！”
相柳的眼睛亮了亮，扶着岩壁想站起来。望舒赶紧伸手扶他，两人的手还攥在一起，没松开。
而瘴气最浓的山巅上，一个穿彩衣的女子正指尖捏着只彩纹蜘蛛。蛛丝映着灰绿的雾，泛着冷光，丝上的影子清清楚楚——正是石缝里相柳和望舒相扶的模样。
女子舔了舔红唇，笑得眼角勾着毒：“本命精气都敢耗，这软肋算是抓得稳了。”她对着空气轻语，声音甜得发腻，“报告尊者，这‘心盾’算是焊死在相柳身上了。下一步……该把辰荣的人引过来，让他好好选选——是护着软肋，还是护着旧部？”
蛛丝晃了晃，映出她眼底的恶意。石缝里的两人还不知道，他们刚抓住的希望，其实是幽冥布下的又一个局。而相柳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暖意，已经被人当成了最锋利的刀，等着在最关键的时候，扎进他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