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上空,归墟通道如破碎的琉璃般寸寸崩裂,法则崩碎的哀鸣混着不甘的尖啸,消散在天地间。那笼罩万物的死寂意志如退潮般缩回虚无深处,铅灰色天幕裂开一道道缝隙,苍白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焦土与残冰交织的大地上。风重新流动起来,带着草木复苏的微腥,不再是冻僵生灵的死寂寒冽。幸存的人们从僵直中缓过神,茫然四顾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与泣声——劫后余生的狂喜,混杂着失去家园的悲痛,在北境上空久久回荡。
辰辉谷内外,将士们抛却兵刃相拥而泣,流民跪地叩拜,目光齐齐投向那道缓缓落下的玄衣身影。木黎老泪纵横,枯瘦的手抹着脸颊;石坚攥紧巨斧,虎目通红却笑得欣慰;敖擎龙气收敛,望着相柳的眼神满是敬畏;烈焚天长长舒了口气,赤红战袍上的尘土都仿佛轻了几分。联盟这艘在风暴中飘摇的巨轮,终究被这根定海神针稳稳托住。
相柳踏在焦裂的土地上,脚步虚浮得险些踉跄,望舒见状快步上前扶住他,指尖触到的是刺骨的冰凉与透支后的虚弱。他脸色惨白如雪,玄袍上的血渍已凝成暗褐色,唯有双眸依旧深邃——左眼归墟的死寂化作包容终末的沉静,右眼建木的生机升华为滋养万物的本源,平静中藏着洞悉天地的沧桑。方才吞噬归墟的一击,耗尽了他新生的混沌本源,却也让他的道境更上一层。
“相柳!”望舒紧紧扶着他的胳膊,泪水砸在他的衣襟上,“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相柳抬手按住她颤抖的手背,沙哑的声音却带着安稳人心的力量:“无事。”一缕温润的混沌气流顺着掌心渡入她体内,抚平她连日的焦虑,“辛苦你了。”
他抬眼看向围拢上来的众人,微微颔首:“诸位受累,北境伤亡如何?”
木黎上前躬身禀报,语气沉重:“归墟通道已闭,死亡领域不再扩张,但霜寒要塞及周边千里之地,已彻底化为虚无,生灵绝迹。蔓延区域伤亡惨重,具体数目尚在统计。如今边缘空间脆弱,残留的归墟气息仍在侵蚀,需尽快处置。”
相柳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随即压下翻涌的气血,沉声道:“木黎前辈,率阵法师赶赴北境边缘,布‘净灵固空大阵’,净化死气、稳固空间;石坚、敖擎,整顿军马清剿幽冥余孽与变异妖物;烈宗主,协调各方资源,保障伤员救治与流民安置。”
指令清晰沉稳,慌乱的人群瞬间有了方向,各司其职地行动起来,北境大地上,重建的序幕缓缓拉开。
接下来的数日,北境成了一片忙碌的战场。木黎领着阵法师们在死亡领域边缘布下层层光罩,清润的灵光流转间,虚无气息渐渐消散,蛛网般的空间裂缝慢慢弥合;石坚的辰荣锐士与敖擎的妖族勇士并肩作战,刀光剑影中,被归墟污染的扭曲生物一个个倒下,守护着重建的队伍;医官与药师日夜不休,临时营地中,伤员的呻吟渐渐被安稳的呼吸取代,流民们捧着热食,眼中重新燃起生机。
相柳坐镇北境前线,虽元气大伤,却依旧亲力亲为处理棘手之事。他立于即将崩塌的空间碎片前,抬手虚按,混沌气流如春风拂过,狂暴的空间乱流便温顺平复;他深入被污染的地脉,以自身为媒介,引龙脉生机驱散污秽,让焦黑的土地钻出嫩芽;他凭借与归墟本源的短暂融合,精准揪出隐藏的幽冥印记,彻底根除隐患。
他的每一次出手都轻描淡写,却蕴含着改天换地的伟力,让将士与百姓愈发敬畏,“混沌道主”之名,如野火般传遍大荒。望舒始终陪伴在他身边,以建木生机为他调理身体,处理繁杂庶务,安抚人心。两人并肩的身影,成了北境废墟中最安心的风景。
可表面的平静下,暗流从未停歇。相柳能清晰感知到,世界壁垒上的“伤疤”尚未愈合,一缕顽固的归墟意志如附骨之蛆,在壁垒外虎视眈眈。幽冥尊主虽遭重创,却绝不可能善罢甘休,更让他心惊的是,这尊主背后,似乎还藏着一个更庞大、更恐怖的存在。
黄昏时分,相柳与望舒巡视至一片刚净化的山谷。夕阳为焦黑的山峦镀上金边,谷中一株半枯的老树下,竟钻出一点嫩绿新芽。望舒蹲下身,指尖轻触新芽,建木生机流转间,嫩芽迅速舒展开来,焕发出勃勃生机。她抬头对相柳一笑,夕阳映照下,笑容温暖得惊心动魄:“你看,再残破的土地,也能长出希望。”
相柳望着那点新绿,又看向她眼中的暖意,沉声道:“归墟虽退,威胁未除。幽冥尊主背后的存在,力量层次远超此界,此次不过是试探。”
望舒笑容微敛:“你担心他们卷土重来?”
“不是担心,是必然。”相柳目光深邃,“经此一战,我虽突破,却也暴露了极限。而且,我察觉到,此方天地就像个有顶的笼子,我已触到了那层‘枷锁’。继续留在此地,不仅难有寸进,还可能引来世界本源的排斥。”
望舒心头一紧:“你想怎么做?”
“守成,唯有坐以待毙。”相柳转身,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却带着不舍,“要彻底解决危机,必须跳出这方樊笼。我要去探寻更高境界,查清幽冥背后的真相,斩断祸乱根源。”
“你要离开?”望舒失声惊呼,脸色瞬间煞白,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我跟你一起去!”
相柳轻轻摇头,拭去她的泪水:“不行。外界凶险未知,我亦无十足把握。你的建木生机,是稳定龙脉、滋养天地的关键。有你在,辰辉谷才在,联盟才在,我才有归来的意义。”他顿了顿,眼中满是眷恋,“我需要个最信得过的人,替我守住这家园,等我回来。”
望舒扑入他怀中,放声痛哭,将所有的恐惧与不舍都倾泻而出。相柳紧紧抱着她,掌心轻抚她的脊背,眼中虽有不舍,却更有破釜沉舟的坚定——这不是离别,是为了更好的守护。
夕阳沉入地平线,星辰渐次点亮夜空。北境的风呼啸而过,却吹不散两人相拥的身影。哭了许久,望舒抬起头,擦干眼泪,红肿的眼中重新燃起坚毅:“好,我等你。我会守好辰辉谷,守好这片土地,等你平安归来。”
相柳重重点头,声音掷地有声:“我答应你。”
他抬头望向星空,目光穿透无尽虚空,望向那片未知的、充满危险与机遇的世界。混沌道主的征程,从未止步于守护一方天地。这一次,他将踏向万界,直面终极寂灭,只为守护身后的家园,与那个等他归来的人。
新的篇章,已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