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光线垂直落在“黑影”的头顶,在他脚下投出一道蜷缩的阴影。陈宇站在审讯桌对面,指尖捏着那枚从“黑影”脸上摘下的硅胶面具——边缘还沾着些许汗液,鼻梁处的塑形海绵已经被挤压变形,刚才在别墅阁楼里,这张覆盖着刀疤的假脸曾让他以为面对的是另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可现在,面具之下的面容却让整个市局的侦查方向彻底颠覆。
“刘宏,”陈宇将面具重重拍在审讯桌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震惊,“滨海市十大杰出青年企业家,宏远集团董事长,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被手铐锁在椅背上的男人猛地抬头,原本因恐惧而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的头发还沾着阁楼里的灰尘,昂贵的定制西装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平日里在电视采访里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鬓角,此刻垂下几缕乱发,遮住了他惯用的、带着亲和力的微笑。
“不……不是我……”刘宏的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审讯椅的塑料扶手,“你们抓错人了,我是刘宏,是合法经营的企业家,怎么会是‘黑影’?”
陈宇没理会他的狡辩,转身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叠照片,一张一张摊在桌面上。最上面的是宏远集团的办公大楼,玻璃幕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第二张是刘宏去年在慈善晚宴上举着支票的合影,笑容温和,眼底满是对公益的热忱;而第三张,却是别墅车库里那批军火的特写——黑色的枪身码放得整整齐齐,枪口的冷光透过照片都能让人感到寒意。
“合法经营?”陈宇指着照片,声音陡然拔高,“那这些呢?别墅里缴获的五十把制式武器,十枚手榴弹,还有技术科刚刚从你办公室保险柜里搜出的文物清单——上面详细记录着战国青铜剑、唐代三彩马的走私路径,这也是合法经营的一部分?”
刘宏的肩膀猛地垮了下去,他盯着桌上的照片,喉结上下滚动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审讯室里的空调风带着凉意,吹得他后颈的汗湿痕迹泛起白霜,刚才在别墅里叫嚣着要同归于尽的疯狂,此刻全化作了面对铁证的溃败。
陈宇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刘宏:“三年前,城西古董店老板张启山一家三口遇害,现场只留下一枚刻着‘宏’字的袖扣,我们追查了三年,都没能找到与袖扣相关的嫌疑人。直到上个月,文物走私案的线人提供了‘黑影’的线索,说他每次交易都会带着一枚同样的袖扣——刘宏,那枚袖扣,是你宏远集团成立十周年时定制的限量款,全市只有你和你的五位高管有,而那五位高管,在过去三年里,要么车祸身亡,要么离奇失踪,你敢说这只是巧合?”
“是他们自己不小心……”刘宏的声音细若蚊蚋,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张启山他贪心不足,拿到文物还想勒索我,我没办法……”
“没办法?”陈宇冷笑一声,从文件袋里又抽出一份银行流水,“你宏远集团去年的营收是八亿,净利润两亿,你个人账户里还有五亿的海外存款,这些钱里,有多少是靠走私文物、贩卖军火赚来的?你用慈善家的身份掩盖罪行,用企业家的人脉打通关节,甚至利用市政府规划新区的项目,在拆迁区里修建地下仓库,用来存放你盗窃来的文物——刘宏,你把整个滨海市当成了你的犯罪游乐场,把法律当成了你可以随意践踏的废纸?”
刘宏的头垂得更低了,额前的乱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不停蠕动,像是在念叨着什么。陈宇站起身,走到审讯室的窗边,拉开一条缝隙——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市局大楼前的广场上,几个穿着校服的孩子正背着书包走过,笑声清脆。他想起昨天夜里在别墅外蹲守时,听见的那几声狗吠,想起阁楼里气窗透进的月光,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曾经站在聚光灯下的企业家,比任何一个穷途末路的歹徒都要可怕。
“我……我一开始不是这样的……”良久,刘宏终于抬起头,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我年轻时创业,也想过好好做实业,可后来我发现,做实业太累了,一年到头赚的钱,还不如倒腾一件文物多。第一次走私是在五年前,我通过一个海外的朋友,把一件明代青花瓷卖到了国外,赚了两千万——那笔钱,比我开工厂三年赚的都多。从那以后,我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陈宇转过身,看着他:“所以你就开始组建犯罪组织,雇佣打手,甚至杀害无辜的人?张启山一家三口,还有那五位失踪的高管,都是你杀的?”
刘宏的身体猛地一震,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张启山是我让人杀的,他拿到了我走私文物的证据,要我给他五千万封口费,我不能让他毁了我的一切。至于那五个高管……他们知道的太多了,我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出国定居,可他们偏偏要留在滨海,还想联合起来威胁我,我只能……”
“只能杀了他们,对吗?”陈宇打断他的话,语气里满是冰冷的愤怒,“你用金钱和地位包装自己,把自己打造成人人敬仰的成功人士,可在这层光鲜的外壳之下,却是一颗沾满鲜血的黑心。你有没有想过,张启山的女儿才八岁,她本来应该像广场上那些孩子一样,背着书包去上学,而不是因为你的贪婪,永远失去了父母?”
刘宏的肩膀开始剧烈颤抖,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在审讯桌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空调的风声和刘宏的哭声在来回回荡。
陈宇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没有丝毫同情。他从警十五年,见过太多像刘宏这样的罪犯——他们起初或许只是一时糊涂,可一旦迈出了犯罪的第一步,就会像坠入深渊一样,再也无法回头,最终只能用更多的罪恶来掩盖之前的过错,直到彻底毁灭。
“刘宏,”陈宇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把你犯罪组织的所有成员名单、文物走私的渠道、军火的来源,还有你这些年用来行贿的官员名单,全部交代清楚。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也是你对那些被你伤害的人,唯一能做的补偿。”
刘宏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陈宇,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完了——宏远集团会破产,他的名誉会扫地,那些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会离他而去,而他等待的,将是法律最严厉的制裁。
“我……我交代……”刘宏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地说,“我的犯罪组织有二十多个人,核心成员有三个,分别是负责文物盗窃的‘老鬼’、负责军火贩卖的‘刀疤’,还有负责打通关节的‘眼镜’。‘老鬼’常年在外地活动,主要在陕西、河南一带盗窃古墓;‘刀疤’是境外军火商的代理人,每次交易都在公海上进行;‘眼镜’以前是市政府的公务员,后来被我收买,帮我处理一些‘麻烦事’。”
陈宇拿出笔和笔记本,一边记录,一边追问:“‘老鬼’、‘刀疤’、‘眼镜’的真实姓名和联系方式是什么?他们最近有没有什么行动?”
“‘老鬼’的真实姓名叫王建军,手机号是138xxxx5678,他最近在河南洛阳,准备盗窃一座唐代古墓;‘刀疤’的真实姓名叫李伟,手机号是139xxxx9012,他下月初要在公海上和境外军火商交易,准备购买一批新型手枪;‘眼镜’的真实姓名叫赵鹏,以前是市政府规划科的科长,手机号是137xxxx3456,他现在还在市政府工作,负责新区的拆迁项目。”刘宏一口气说完,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身体瘫软在椅背上。
陈宇迅速将这些信息记下来,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副队长的电话:“立刻安排人手,分别前往河南洛阳、公海交易点,还有监控市政府的赵鹏,务必将‘老鬼’、‘刀疤’、‘眼镜’全部抓获,不能让他们跑了。另外,通知技术科,立刻对刘宏提供的手机号进行定位,密切监控他们的通讯记录。”
电话那头传来副队长坚定的声音:“收到,陈队,我们马上行动。”
挂了电话,陈宇将笔记本收好,重新看向刘宏:“文物走私的渠道呢?你把盗窃来的文物卖到了哪些国家?有没有固定的买家?”
“主要卖到了美国、英国和日本,”刘宏有气无力地说,“有三个固定买家,分别是美国纽约的古董商约翰、英国伦敦的收藏家戴维,还有日本东京的博物馆馆长山本。每次交易都是通过暗网联系,然后将文物伪装成普通货物,通过国际物流公司运出去。物流方面,我打通了海关的关系,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仔细检查。”
“海关的具体联系人是谁?”陈宇追问。
“是海关查验科的科长,叫孙明,”刘宏说,“我每年都会给他一百万的好处费,他会提前告诉我哪些批次的货物不会被严格检查,让我把文物混在里面运出去。”
陈宇皱了皱眉,没想到刘宏的关系网竟然延伸到了海关。他立刻又拨通了副队长的电话,将孙明的信息告诉他,让他安排人手对孙明进行调查和监控。
审讯室里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刘宏断断续续地交代着自己的罪行,从五年前第一次走私文物,到后来组建犯罪组织,再到杀害张启山和五位高管,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呈现在陈宇面前。随着刘宏的交代,一个以他为核心,涉及文物盗窃、走私、军火贩卖、行贿受贿的庞大犯罪网络,逐渐在陈宇眼前完整地浮现出来。
当刘宏说完最后一个细节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亮了,阳光透过审讯室的窗户,照在桌面上的照片和文件上,仿佛在为这场迟到了三年的正义,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陈宇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从昨天夜里包围别墅,到现在审讯结束,他已经整整二十四个小时没有合眼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身体也有些疲惫,但他的精神却异常亢奋。
“刘宏,你交代的这些情况,我们会一一核实,”陈宇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警服,“如果核实无误,法庭会考虑你的认罪态度,对你从轻处罚。但你要记住,你犯下的罪行,不是一句‘认罪’就能抵消的,那些被你伤害的人,那些被你盗窃的文物,都需要你用余生来偿还。”
刘宏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着,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后悔。两名警员走进审讯室,打开了他的手铐,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准备押往看守所。
当刘宏走到审讯室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陈宇,声音沙哑地说:“陈警官,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陈宇看着他,点了点头:“你说。”
“如果当初我没有选择走私文物,而是一直好好做实业,现在会不会不一样?”刘宏的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悔恨。
陈宇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开口:“人生没有如果,刘宏。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当初选择了走捷径,选择了用罪恶来获取财富,就应该想到今天的结局。”
刘宏苦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跟着警员走出了审讯室。审讯室的门被轻轻关上,将刘宏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外,只留下陈宇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陈宇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清晨的凉意。他抬头望去,市局大楼前的广场上,孩子们已经走光了,只剩下几个晨练的老人在慢悠悠地散步。不远处的街道上,车辆来来往往,喇叭声、自行车的铃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充满生机的城市画卷。
他想起刚才刘宏的问题,心里不禁有些感慨。其实,刘宏原本可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他有头脑,有能力,有资源,如果他能坚守初心,好好经营企业,或许真的能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企业家。可他却被金钱和欲望冲昏了头脑,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最终亲手毁掉了自己的一切。
“陈队,”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副队长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刚收到消息,前往河南洛阳的小组已经找到了‘老鬼’的藏身之处,正在准备实施抓捕;负责监控公海交易点的小组也已经抵达指定位置,等待‘刀疤’出现;还有赵鹏和孙明,我们已经安排人手对他们进行了监控,只要他们有异动,立刻就能实施抓捕。”
陈宇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干得漂亮。通知各个小组,一定要注意安全,确保将所有嫌疑人都抓获归案,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漏网。另外,让技术科加快对文物清单的核实,尽快联系相关部门,将那些被走私到国外的文物追回来。”
“明白,陈队,”副队长点点头,“对了,局里刚才来了通知,说这次抓捕行动和审讯结果都非常重要,让我们尽快整理好材料,向上级汇报。还有,媒体那边也得到了消息,想来采访你,你看要不要安排一下?”
陈宇摇了摇头,笑着说:“采访就不用了,这次行动能成功,是整个团队的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你告诉媒体,要采访就采访我们的警员,他们才是最辛苦的人。”
副队长点点头,敬佩地看了陈宇一眼:“好,我知道了。那陈队,你先休息一下吧,你已经二十四个小时没合眼了,身体会吃不消的。”
陈宇揉了揉眼睛,确实感到一阵疲惫,但他还是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等所有嫌疑人都抓获归案,所有文物都追回来,我再好好休息。走,我们去会议室,和大家一起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副队长看着陈宇坚定的眼神,没有再劝说,跟着他走出了审讯室。走廊里,警员们来来往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和疲惫,看到陈宇,他们都纷纷停下脚步,向他敬礼。陈宇一一回礼,心里充满了自豪——他身边的这些人,都是最可爱的人,他们为了守护这座城市的安宁,为了维护法律的尊严,不惜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他们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英雄。
走进会议室,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技术科的人正在用投影仪展示着从刘宏办公室搜出的文物清单,侦查科的人则在讨论着下一步的抓捕计划。看到陈宇进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
陈宇走到会议桌的主位坐下,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声音坚定地说:“同志们,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刘宏犯罪组织的全部情况,接下来,我们的任务就是将所有嫌疑人抓获归案,将被走私的文物全部追回来。这是一场硬仗,也是一场关乎我们滨海市声誉的硬仗,我希望大家都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力以赴,圆满完成这次任务!”
“是!”会议室里响起了整齐而响亮的回答,声音里充满了信心和决心。
陈宇看着大家,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接下来还有很多困难和挑战在等着他们,但他相信,只要他们团结一心,并肩作战,就一定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透过会议室的窗户,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温暖而耀眼。陈宇想起了三年前,那些为了追查“黑影”而牺牲的同事,想起了张启山一家三口无辜的笑容,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将所有罪犯绳之以法,一定要将所有流失的文物追回来,用实际行动,告慰那些逝去的生命,守护好这座他们深爱着的城市。
会议继续进行着,讨论声、记录声、键盘敲击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首属于正义的乐章。而在这首乐章的背后,一场席卷滨海市乃至全国的打击文物走私和军火贩卖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