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像一块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地压在城市边缘的废弃工业区上空。路灯的光晕穿透雾气，在坑洼的柏油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被打碎的旧镜子。一辆辆没有牌照的黑色依维柯沿着工业区外围的碎石路缓缓行驶，轮胎碾过碎石的“沙沙”声被浓雾吸收，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喘息，像蛰伏在暗处的野兽。
“各单位注意，距离目标工厂还有800米，检查装备，关闭所有非必要通讯设备。”无线电里传来赵刚沉稳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沙哑。他坐在第一辆车的副驾驶座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手铐，金属的凉意透过战术手套传来，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
赵刚是市刑侦支队重案组的组长，这场突袭已经筹备了整整三个月。三个月前，一起跨境贩毒案的突破口突然中断——线人在约定地点被发现时，已经没了呼吸，口袋里只有半张被血浸透的工厂出入证。顺着这半张出入证，警方追查了近百个废弃工厂，最终锁定了这座位于城市西北角的“向阳机械厂”。
机械厂停产快十年了，锈迹斑斑的铁门歪歪扭扭地挂在铰链上，门楣上“安全生产”的红色标语早已褪色，只剩下几块残破的铁皮在风里摇晃。但警方的监视画面显示，每天凌晨三点，都会有一辆白色面包车从工厂后门悄无声息地进出，车玻璃贴了最深色的膜，连热成像仪都难以捕捉到车内的人影。
“刚子，你说里面到底有多少人？”驾驶座上的老周侧过头，压低声音问。老周是队里的老司机，也是赵刚的老搭档，从警二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但今晚的雾太浓了，浓得让人心里发慌。
赵刚没回头，目光紧盯着前方越来越清晰的工厂轮廓：“根据线人最后传回的消息，至少有十五个，而且可能有武器。记住，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控制现场，抓捕主犯‘秃鹫’，尽量别开枪，里面说不定有他们的制毒窝点，一开枪引发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老周点点头，脚下轻轻踩了踩刹车，依维柯缓缓停在一片齐腰高的荒草后面。车窗外，雾气更浓了，远处的工厂像一头巨大的黑色怪兽，沉默地蛰伏着。
赵刚推开车门，一股混杂着铁锈和机油的冷风扑面而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后，三十多名特警队员陆续下车，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他们穿着黑色的战术服，脸上涂着迷彩油，手里端着冲锋枪，枪托抵在肩上，眼神锐利如鹰，在雾气中扫视着四周。
“一组，跟我从正门突破，负责解决了望哨和正门守卫；二组，绕到后门，切断他们的退路；三组，作为预备队，随时支援。”赵刚用手势比划着，声音压得极低，“记住，行动暗号‘向阳’，听到暗号后再动手，不要误伤自己人。”
队员们纷纷点头，做了个“明白”的手势。一组的五名队员跟着赵刚，猫着腰钻进了齐腰高的荒草里。荒草上凝结着冰冷的露水，很快就打湿了他们的裤腿，但没有人在意。他们的脚步很轻，像猫一样，每一步都踩在草丛的根部，避免发出“咔嚓”的断裂声。
离工厂正门还有五十米的时候，赵刚突然停下脚步，举起右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队员们立刻原地蹲下，警惕地看着前方。赵刚眯起眼睛，透过雾气，隐约看到工厂大门上方的了望塔上有一个黑影在晃动。
“了望哨，位置在正门上方，距离我们大约五十米，手里拿着手电筒，可能还有武器。”赵刚低声对身边的狙击手小李说，“小李，能不能解决他？”
小李趴在地上，端起狙击枪，瞄准镜里很快出现了了望哨的身影。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夹克，嘴里叼着一根烟，烟头的火光在雾气中一闪一闪的。他似乎有些不耐烦，时不时地用手电筒照向四周，光线扫过荒草的时候，赵刚和队员们都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
“可以，但是雾气太大，可能会影响精度。”小李的声音很稳，带着一丝自信，“我需要他再靠近一点，或者保持静止三秒钟。”
赵刚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石子，轻轻一弹，石子落在旁边的铁栅栏上，发出“叮当”一声轻响。
了望哨听到声音，立刻警惕起来，手电筒的光线瞬间扫了过来，停在了铁栅栏的位置。他皱了皱眉，嘴里骂骂咧咧地嘟囔着什么，然后从了望塔上探出头，想要看清楚声音的来源。
就是现在！
小李的手指轻轻扣动扳机，“噗”的一声闷响，子弹穿过雾气，准确地命中了了望哨的肩膀。了望哨闷哼一声，手里的手电筒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然后他整个人从了望塔上摔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昏了过去。
“漂亮！”赵刚低喝一声，挥手示意队员们继续前进。他们很快冲到了工厂正门前，正门是一扇巨大的铁门，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但显然只是个摆设——赵刚轻轻一推，铁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灯光，还有隐约的说话声和机器运转的声音。赵刚做了个“准备”的手势，然后猛地推开铁门，和队员们一起冲了进去。
工厂的院子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废弃的机器零件和破旧的木箱，杂草从水泥地的裂缝里钻出来，长得比人还高。院子的中间有一条通往厂房的小路，小路两旁堆放着一些油桶，油桶上布满了锈迹，散发着刺鼻的汽油味。
“注意脚下，可能有陷阱。”赵刚提醒道。他记得线人曾经说过，“秃鹫”这个人非常狡猾，在工厂里布置了很多陷阱，比如绊线地雷、捕兽夹之类的。
队员们小心翼翼地走着，用脚尖试探着地面，生怕触发陷阱。走到小路中间的时候，赵刚突然发现地面上有一根细细的铁丝，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立刻停下脚步，蹲下身，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铁丝，铁丝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油桶，油桶的盖子是打开的，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是绊线，连接着油桶，可能是燃烧瓶之类的东西。”赵刚低声说，“小王，你去把铁丝剪断，小心点。”
小王是队里的排爆手，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把特制的剪刀，小心翼翼地靠近铁丝。他的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很快就剪断了铁丝。油桶没有发生任何反应，众人松了一口气。
穿过院子，他们来到了厂房的门口。厂房的大门是敞开的，里面灯火通明，机器运转的声音越来越响。赵刚贴在门框上，探头向里面望去。
厂房很大，大概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里面摆放着很多废弃的机器，但中间的一片区域被清理了出来，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制毒窝点。几个巨大的反应釜立在中间，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化学气味。反应釜旁边，有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正在忙碌着，他们的脸上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看不清长相。
在制毒窝点的旁边，有一群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桌子上放着几瓶啤酒和一些下酒菜，他们正在大声地说笑，看起来很放松。赵刚的目光在他们中间扫过，很快就锁定了目标——一个光头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t恤，露出了胳膊上狰狞的纹身，他坐在桌子的主位上，手里夹着一根雪茄，眼神阴鸷，正是他们要找的主犯“秃鹫”。
“各单位注意，目标已经确认，准备行动。”赵刚对着无线电说，“一组，跟我冲进去，控制制毒窝点和‘秃鹫’；二组，守住后门，别让任何人跑了；三组，随时准备支援。”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冲进了厂房，大喊一声：“警察，不许动！”
厂房里的人顿时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几秒钟后，他们反应过来，纷纷站起来，想要逃跑或者反抗。
“秃鹫”猛地站起来，一把掀翻了桌子，啤酒瓶和下酒菜散落一地。他从桌子底下掏出一把手枪，对准赵刚，恶狠狠地说：“警察？老子看你们是活腻了！兄弟们，给我上，把他们干掉！”
他身边的几个手下立刻从腰间掏出武器，有砍刀，有铁棍，还有人手里拿着自制的土枪，朝着赵刚和队员们冲了过来。
赵刚丝毫不慌，他侧身躲开“秃鹫”的子弹，然后抬手一枪，击中了“秃鹫”的手腕。“秃鹫”惨叫一声，手枪掉在了地上。他捂住手腕，恶狠狠地看着赵刚，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队员们也纷纷开枪，子弹打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水泥屑。那些冲过来的手下顿时被打懵了，纷纷后退。但他们很快又反应过来，躲到废弃的机器后面，和警方展开了对峙。
“别开枪，里面有制毒窝点，一旦引爆，我们都得完蛋！”赵刚大喊一声，他知道，现在不能硬拼，必须想办法控制住局面。
他环顾四周，看到厂房的角落里有一个消防栓，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他对着身边的队员使了个眼色，队员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名队员趁着对方火力减弱的间隙，迅速冲到消防栓旁边，打开消防栓，拿起水枪，朝着制毒窝点和对方的藏身之处喷水。水流很大，像一条白色的巨龙，瞬间就把制毒窝点的反应釜浇湿了，那些正在燃烧的酒精灯也被浇灭了。
对方的视线被水流挡住，看不清警方的位置，火力顿时减弱了不少。赵刚抓住机会，大喊一声：“冲！”然后带头冲向对方的藏身之处。
队员们跟着赵刚，像猛虎下山一样，冲进了废弃的机器群里。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搏斗，喊叫声、打斗声、武器碰撞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回荡在整个厂房里。
一个拿着砍刀的男人朝着赵刚砍了过来，赵刚侧身躲开，然后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男人惨叫一声，弯下腰，赵刚趁机夺过他手里的砍刀，反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动！”赵刚冷冷地说，“再动一下，我就砍断你的脖子。”
男人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再动。赵刚把他交给身边的队员，然后继续寻找“秃鹫”的身影。
“秃鹫”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手腕还在流血，但他不管不顾，从地上捡起一根铁棍，朝着一名特警队员冲了过去。那名队员正在和另一个手下搏斗，没有注意到“秃鹫”的偷袭，被“秃鹫”一铁棍打在了背上，顿时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找死！”赵刚怒喝一声，冲了过去，一脚踹在“秃鹫”的背上。“秃鹫”重心不稳，向前扑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赵刚趁机扑上去，骑在他的身上，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
“秃鹫”拼命挣扎，嘴里骂骂咧咧：“放开我！你们这些警察，不得好死！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赵刚冷笑一声：“你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你涉嫌制毒、贩毒、杀人，等待你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说完，他从腰间掏出手铐，“咔嚓”一声，把“秃鹫”的双手铐了起来。
此时，厂房里的其他手下也已经被队员们制服了。他们有的被打倒在地，有的被手铐铐了起来，还有的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赵刚站起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这场突袭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但在这半个小时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走到那名被“秃鹫”打伤的队员身边，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势。队员的背上有一道明显的淤青，嘴角还在流血，但他的意识很清醒。
“怎么样？没事吧？”赵刚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
队员笑了笑，摇摇头：“没事，刚子哥，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赵刚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回去给你记一功。”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厂房里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武器、酒瓶、下酒菜，还有一些被打碎的反应釜，里面的液体流了出来，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但他的心里却很平静，三个月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秃鹫”这个作恶多端的犯罪团伙终于被一网打尽了。
“二组，二组，后门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人跑掉？”赵刚对着无线电问。
“刚子哥，后门一切正常，没有发现可疑人员，所有的出口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二组组长的声音传来。
“好，三组，过来支援，把这些嫌疑人都带出去，然后通知技术科的人过来，对现场进行勘查。”赵刚说。
“明白！”
很快，三组的队员们就冲了进来，和一组的队员们一起，把那些被制服的嫌疑人一个个地押了出去。技术科的人也很快赶到了，他们穿着白色的防护服，戴着口罩和手套，开始对现场进行勘查，拍照、取证、提取指纹和dNA。
赵刚站在厂房门口，看着队员们忙碌的身影，心里感慨万千。他从警十五年，破过无数的案子，见过无数的罪恶，但每次看到这些犯罪嫌疑人被绳之以法，他的心里都会感到一丝欣慰。
雾气渐渐散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阳光透过厂房的窗户照了进来，落在地上，形成了一道金色的光柱。赵刚抬头望去，阳光很刺眼，但他的心里却很温暖。他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而这座城市，也因为他们的努力，变得更加安全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局长打来的。
“赵刚，怎么样？行动成功了吗？”局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赵刚笑了笑，大声说：“局长，行动成功！‘秃鹫’犯罪团伙已经被一网打尽，所有嫌疑人都已经被抓获，现场正在进行勘查。”
电话那头传来了局长的笑声：“好！好！干得漂亮！赵刚，你们辛苦了，回来之后，我给你们庆功！”
“谢谢局长！”赵刚挂了电话，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工厂，看着那些被押上警车的嫌疑人，心里暗暗发誓，只要他还穿着这身警服，就一定会守护好这座城市，让罪恶无处遁形。
警车的鸣笛声响起，一辆辆警车驶离了废弃工厂，朝着市区的方向驶去。阳光越来越亮，驱散了最后的雾气，照亮了整个城市。新的一天，真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