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城堡的医疗室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寒冰。
芬恩静静地躺在华贵的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他强悍的身体此刻布满了可怖的淤青和裂痕，胸口微微塌陷，显示着内里的骨骼已然寸断。银星巅峰的斗气在他体内本能地流转，勉强维系着最后一线生机，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头发花白的老族长，芬恩的祖父，紧握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着族内医术最高明的族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告诉我实话，这个孩子……还能撑多久？”
族医垂下头，脸上满是悲痛与无力，声音哽咽：“族长……他……全身骨骼碎裂大半，内脏破损严重，尤其是心脉附近……若非他银星巅峰的修为硬生生吊住一口气，恐怕在坟地那时就……即便如此，他体内的斗气也在不断消耗，以弥补生机流逝。依我看……最多……最多七日。一旦斗气耗尽，便是……”
后面的话，族医说不下去了，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老族长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石墙才稳住身形，仿佛瞬间又苍老了许多。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不甘：“难道……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倾尽家族所有，只要能救他！”
族医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茫的希望，但随即又被现实的沉重压下：“寻常的药物和医术，已是回天乏术。恐怕……恐怕只有传说中‘神城’里的神使大人，掌握着凡人无法想象的神奇力量，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神使……”老族长苦涩地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绝望，“我们艾拉格家族，不过是王国边缘的一个小贵族，上一次有幸得到神城的恩赐，还是因为莱茵男爵的引荐，才换来一个考验名额和那几箱保命的手榴弹…我们哪有资格，又哪来的门路，去求见高高在上的神使？”
神城，遥远而神秘，是传说中拥有神只力量的存在所居之地，对于艾拉格这样的家族而言，如同天际的星辰，可见而不可及。
“我去！我带我的儿子去求！”一个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响起。芬恩的母亲，一位双眼早已哭得红肿的妇人，扑到床前，紧紧握住芬恩冰冷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我就算跪死在神城门口，就算用我的命去换，我也要求神使救救我的儿子！”
老族长看着儿媳悲痛欲绝却坚毅无比的脸庞，又看了看床上气息奄奄的孙子，那是家族未来的希望，是刚刚为领地浴血奋战而重伤的英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沉重地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老族长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决断，“家族宝库里的资源，只要你觉得用得上，尽管拿去！金币、珠宝、那些祖上传下来的或许有点价值的物件……都带上！立刻准备最快的马车，选最忠诚的护卫……你，带着芬恩，去神城碰碰运气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房间内所有核心成员，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记住，这是我们艾拉格家族最后的希望之举。无论结果如何……尽力而为！”
妇人眼中燃起一丝决绝的光，她重重地点头：“父亲，我一定……一定会把芬恩带回来！”
很快，一辆经过特殊加固、铺着厚厚软垫的马车准备就绪。芬恩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车内，由他母亲和一名细心的侍女贴身照料。家族最精锐的一小队骑士护送左右，马车上还装载着从家族宝库中取出的、希望能用来打动神城守卫的财宝。
马车带着整个艾拉格家族的期望与绝望，驶出城堡，朝着遥远而未知的神城方向，疾驰而去。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短短七天。这是一场与死神赛跑的绝望征程。
车轮滚滚，扬起的尘土仿佛都带着焦灼的气息。七天，这是族医给出的最后期限，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芬恩母亲心头剜肉。马车经过了特殊的减震处理，但持续的颠簸对于芬恩弥留的身体而言，依旧是难以承受的负担。他的脸色已经从苍白转向一种不祥的青灰，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仅存的那一丝银星斗气，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在风中摇曳。
第七日的黄昏，车队终于驶入了莱茵男爵领的边境。然而，距离那座传说中能创造奇迹的神城，至少还需要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疾驰。
“两天……再给我两天时间……神明啊，求求您，再眷顾我的孩子一次……”妇人跪在铺着软毯的车厢里，双手紧握，泪流满面地祈祷着。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嘶哑，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车厢外，护卫骑士们的脸上也写满了疲惫与凝重，他们拼命鞭策着早已疲惫不堪的马匹，但距离，依然是横亘在希望面前的天堑。
就在这希望即将彻底熄灭的时刻，车队上空，一个不起眼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小点——一架处于巡航状态的神城无人机，悄无声息地掠过。
几乎在进入无人机侦测范围的瞬间，无人机内置的扫描系统便接收到了一股极其微弱、但带有特定识别编码的生物信号。这信号，源自芬恩在大脑皮层深处植入的那枚微型芯片——那是他上次获得神城“恩赐”时，被一并植入的、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身份标识和生命监测器。
……
遥远的、被凡人视为禁地的神城边缘，一处开阔的试验场上。
我正操控着无人机集群，用精准的电磁脉冲弹愉快地“突突”着下面模拟出的、张牙舞爪的邪魔靶子。旁边的如烟看着屏幕，突然“咦”了一声，转头对我喊道：“夫君，接收到一个紧急生命信号！编码识别是……那个叫芬恩的小家伙？信号极度微弱，濒危状态！他的位置在莱茵边境附近。要去救吗？”
我瞥了一眼控制台屏幕上弹出的详细信息窗口，上面快速滚动着芬恩的生命体征数据和芯片记录的简要事件日志（包括他最后与巨型邪魔战斗的高能量反应记录）。我摸了摸下巴，笑了笑：“哦？是个敢用手榴弹塞邪魔肚子的小家伙啊。芯片记录显示，品性不错，是个好苗子。救一下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如烟闻言，立刻抓起旁边的对讲机，语气干脆利落：“卡尔，听到请回话。”
对面立刻传来一个沉稳的女声：“收到，夫人，请指示。”
“有个紧急救援任务。目标人物芬恩·艾拉格，位置已发送到你导航仪。他生命垂危，需要最高级别的医疗介入。你开5号高速运输机去，动作快点，小心交接，那小家伙估计就剩一口气了。”
“明白，夫人。5号机准备升空，预计十分钟内抵达目标区域。”卡尔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但效率极高。
……
莱茵边境荒芜的道路上，艾拉格家的车队仍在拼命奔驰。
突然，天际传来一阵低沉而强劲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护卫骑士们惊疑不定地勒住马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流线型、闪烁着幽蓝色光泽的庞然大物，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俯冲而下，带起的狂风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那是什么？！”
“戒备！保护夫人！”
“列阵”
骑士们虽然惊恐，依旧迅速拔剑，将马车护在中央。
然而，那架被称为“5号运输机”的神城造物，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它轻盈地悬停在马车前方不远处的低空，舱门无声滑开，一个穿着简洁却充满科技感制服、神色冷静的美艳女子——卡尔，直接跃下，稳稳落地。
他无视了那些紧张戒备的骑士，目光直接锁定马车，用清晰而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奉神使之命，前来接引芬恩·艾拉格前往神城救治。请立即交接伤员，时间紧迫。”
马车内的妇人听到外面的动静和卡尔的话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地掀开车帘，看到那悬浮的“神鸟”和气质非凡的卡尔，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绝处逢生的狂喜！
“快！快把芬恩交给大人！”她几乎是哭着喊道。
在卡尔的高效指挥和骑士们的协助下，昏迷不醒、生命烛火即将熄灭的芬恩被迅速而平稳地转移到了高速运输机上。舱门关闭，引擎发出更加低沉的轰鸣，运输机瞬间加速，化作一道蓝光，消失在天际，朝着神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地面上，艾拉格家的车队众人，望着运输机消失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希望，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突然降临了。妇人瘫坐在马车里，双手合十，这一次，是充满感激的祈祷。
五号高速运输机如同一道蓝色的闪电，直接悬停在了主堡上空。强劲的气流吹散了庭院中的尘土，引得城堡内的仆役和守卫一阵惊慌。
舱门打开，卡尔和代号为“3号”的、面无表情的生化人迅速降下。3号手中抱着被特殊力场稳定住的芬恩，直接走向城堡内早已准备就绪、但远超这个世界技术水平的医疗室。
将芬恩小心地放置在泛着金属冷光的手术台上，3号眼中射出一道精密的光束，对芬恩进行了全身扫描。数据飞快地在他内部的处理器中流转。
“生命体征低于维持阈值，全身骨骼粉碎性损伤超过65%，主要脏器大面积破裂衰竭，神经系统严重受损……”3号的合成音毫无波澜地汇报着，“常规医疗手段已无效。生存几率为0.7%。”
他转向卡尔：“需要启动‘深度改造协议’。要救活他，必须更换超过60%的人体组织，包括主要骨骼支架、受损内脏、以及部分神经传导系统。这将不可避免地导致他成为与我们类似的生化改造体。副作用包括但不限于：痛觉感知永久性钝化或丧失，情感反馈模块可能受到抑制，人性部分特质将不可逆转地衰减。”
卡尔点了点头，眼神依旧平静：“明白了。我去接他的直系亲属过来，需要他们知情并面对这个选择。这里交给你。”话音未落，卡尔的身影已经再次闪入运输机。五号机引擎轰鸣，再次升空，以惊人的速度朝着莱茵边境方向返回，去接引芬恩的母亲。
……
在神城边缘的试验场，我和如烟刚刚完成一轮“净化”，正看着无人机传回的战场评估报告。几乎在同一时间，我们都收到了城堡医疗室发出的“深度改造协议”启动预警。
我看着屏幕上芬恩那惨不忍睹的扫描图像和3号冰冷的评估报告，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一下如烟的肩膀：“看来情况比预想的更麻烦。回去看看吧。”
如烟默契地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我们牵着手，下一刻，周围的空间微微波动，两人的身影已然从试验场消失，直接出现在了城堡核心区的医疗室外廊。
“情况如何？”我直接向等候在外的3号询问道。
3号一丝不苟地重复了之前的诊断结果和改造方案，最后总结道：“……综上所述，这是确保其存活的唯一方案。但代价是其作为‘完整人类’的身份将终结。”
我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医疗室内手术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年轻躯体，又叹了口气。我再次拍了拍如烟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有些决定，需要更柔和的方式去沟通。
如烟目送我离开，然后转向3号，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去准备手术吧，所有需要的生物材料和神经接口都调集到位。至于如何告知他的亲人，以及获得必要的……理解，由我来处理。”
3号微微颔首：“明白，夫人。手术准备，将在十五分钟内完成。”说完，他转身走入医疗室，冰冷的金属门无声滑闭，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如烟则整理了一下表情，走向会客室的方向，准备面对即将到来的、那位心碎母亲，以及一场关于生命、牺牲与未来形态的艰难对话。她知道，她将亲口告诉那位母亲，救活她儿子的代价，可能是他再也无法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感受疼痛，甚至……感受爱。
五号运输机的速度远超凡俗的想象，几乎在芬恩被送入医疗室后不久，它便再次悬停在城堡上空。舱门打开，卡尔带着惊魂未定却又满怀希冀的芬恩母亲，直接降落在城堡内院。
一位衣着素雅、面容平静的女仆早已等候在此，她微微躬身：“夫人正在会客室等您，请随我来。”
妇人顾不得整理凌乱的鬓发，几乎是踉跄着跟随着女仆，穿过宏伟却冰冷的廊柱，来到一间布置简洁却透着不容置疑威压的会客室。主位之上，坐着一位容貌绝美、气质却如深渊般难以测量的女子，正是如烟。
妇人一见，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触碰到冰凉的地板，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敬畏：“拜见夫人！求夫人救救我儿子！”
如烟没有让她多礼，直接抬手虚扶了一下，一股柔和的力量便将妇人托起。她的目光平静而直接，开门见山：“你的儿子芬恩，我们可以救。”
妇人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彩，但如烟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但是，他伤得太重了。”如烟的声音没有太多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残酷的事实，“心、肝、脾、肺、主要经脉、全身超过六成的骨骼，都已碎裂到无法用常规手段修复的程度。要救他，我们只能为他更换一副……”
“拿我的换！拿我的换！”妇人不等如烟说完，情绪激动地打断，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夫人，用我的命换我儿子的命！只要他能活下去，怎么都行！把我的都给他！”
如烟轻轻挥了挥手，一股无形的力量让激动的妇人稍微平静下来。“不必换你的，”她淡淡道，“我们有更好的、更强韧的生物合成器官和机械骨骼。但是，你要明白，用这些‘零件’救活你儿子之后，他将不再是一个完整意义上的‘人’。”
妇人的心猛地一沉，预感到那可怕的代价。
如烟凝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出最核心的代价：“他可能会永久失去痛觉，甚至……逐渐丧失大部分人类的情感。他会变得冷静，甚至冷漠。换，还是不换？这个决定，必须由你，他的母亲，来做。”
“失去……情感？”妇人颤抖着重复这句话，脸色惨白。她无法想象儿子醒来后，变成一个不认识父母、没有喜怒哀乐的“怪物”会是什么样子。她鼓起最后的勇气，声音发颤地问：“夫人……他……他还会记得我们吗？他……将来还能结婚生子吗？”
如烟略微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调取相关的数据，然后摇了摇头：“记忆模块理论上可以保留，但情感共鸣会极大削弱，他可能‘记得’你们，却很难再产生强烈的亲情羁绊。至于结婚生子，”她顿了顿，“生理功能可以保留甚至强化，繁衍后代是可行的。”
听到“能生孩子”，妇人像是抓住了某种现实的锚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传宗接代，是这个时代贵族家庭根深蒂固的观念，也是她能为家族未来想到的最后保障。只要血脉能延续，只要儿子还“存在”，哪怕是以一种陌生的形态……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如烟深深低下头：“我……我同意您的方案。求夫人……救他。”
如烟点了点头，对侍立一旁的女仆吩咐道：“去通知3号，可以开始手术了。”
“是，夫人。”女仆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会客室，朝着医疗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妇人瘫软在地，泪水无声地滑落。这是一个母亲在绝望与希望之间，做出的最艰难、最残酷的选择。她用自己的同意，换回了儿子生存的机会，却也亲手将儿子推向了另一个未知的、非人的未来。会客室内，只剩下她压抑的啜泣声，和如烟静默无声的身影。
如烟看着瘫软在地、几乎崩溃的妇人，并没有出言安慰，只是平静地站起身。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语气依旧听不出太多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想去看看你儿子的手术吗？想看的话，就跟我来。”
这句话像是有一种魔力，将妇人从绝望的泥潭中暂时拉了出来。看儿子……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几乎是凭借着一股母性的本能，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跟在如烟身后。
如烟领着她，穿过几条寂静的走廊，来到一扇巨大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密封门前。门上有一个透明的观察窗，材质特殊，清晰度极高。
妇人迫不及待地扑到窗前，向内望去。
只一眼，她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手术室内是无影灯冰冷的白光，照在儿子芬恩毫无生气的躯体上。他全身赤裸，皮肤被消毒液染成异样的颜色，身上插满了各种粗细不一、闪烁着微弱光芒的“管子”和导线，连接着周围那些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仪器。最让她魂飞魄散的，是儿子那已经被纵向切开的胸腔！
代号3号的“医生”正站在手术台前，他的动作精准、迅捷，没有丝毫犹豫。戴着无菌手套的机械手，正伸入那敞开的胸腔，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些已经不成形状、暗红破碎的组织——那是芬恩被震碎的心脏和肺部残骸！鲜红的血液顺着机械手的边缘滴落，在无菌地板汇聚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红。
这远超凡人想象的、极其血腥且直接的一幕，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瞬间刺穿了妇人所有的心理防线。她亲眼目睹着儿子被“开膛破肚”，掏出内脏，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极度的恐惧、心痛和视觉冲击交织在一起，她连一声惊叫都没能发出，眼前一黑，便直接晕厥了过去，软软地倒向地面。
如烟似乎早有预料，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对候在一旁的女仆微微示意。女仆立刻上前，熟练而轻柔地扶起昏迷的妇人，悄无声息地将她带离了这片对于普通人而言过于刺激的区域。
走廊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如烟却没有离开，她反而向前一步，更靠近了观察窗。不知何时，她手里多了一小包精致的坚果，正一颗一颗地剥着，动作悠闲，与门内紧张到极致的手术氛围格格不入。
她隔着玻璃，饶有兴致地看着3号接下来的操作。看着他将一个闪烁着金属光泽和生物组织纹理的人工心脏精准地植入胸腔，连接好主要的血管；看着他用类似的手法更换受损的肺叶；看着他用高强度合金骨骼替换掉芬恩体内碎裂的骨头……
她的眼神中，没有常人的不适或恐惧，反而时不时流露出一种“原来是这样的结构”、“这个接口设计得挺巧妙”的顿悟表情，仿佛在观摩一场精妙绝伦的工业装配，而不是一场决定生死的人体改造。
冰冷的金属器械，飞溅的生理液体，精密的无机物与残存的人体组织结合……这一切，在如烟的眼中，似乎都只是“技术”的呈现。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一个超然物外的观察者，见证着一个旧“芬恩”的消亡，和一个新“存在”的诞生。
四个小时的精密操作，对于3号而言，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标准流程。当最后一处神经接口被完美接合，他放下手中的工具，拿起旁边一支散发着莹莹绿光的恢复药剂，小心地倾倒入芬恩微微张开的嘴唇。
药液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和而强大的能量流，迅速蔓延至芬恩的四肢百骸。只见他胸前、腹部那些狰狞的切口，肌肉和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最终只留下一条条淡红色的、如同蜈蚣般的缝合痕迹，仿佛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恢复期。旁边仪器上原本微弱起伏的生命体征曲线，也开始变得强劲而规律。
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芬恩缓缓睁开了眼睛。
刺目的无影灯光让他有些不适，视线模糊地聚焦。陌生的环境，冰冷的金属质感，还有一个背对着他、正在整理器械的身影，那背影似乎有些熟悉……
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费力。喉咙干涩，他艰难地发出声音，带着迷茫和不确定：“这……是哪里？我这是……死了吗？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听到声音，那个身影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当芬恩看清那张脸时，瞳孔猛地一缩——是那位当初赐予他玄铁重剑的神仆！
“你醒了。”3号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缺乏起伏，“你没死。但严格来说，你已经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类了。”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芬恩心中巨震，求生和感恩的本能让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行礼，但新生的躯体和尚未完全适应的力量让他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显得异常艰难。“拜见神仆大人！多谢大人救了小子一命！”
3号没有阻止他，只是将一个薄薄的、会发光的平板（平板电脑）递到他手中。“这是你目前的身体状态数据。好消息是，得益于更换的合金骨骼和强化器官，你现在的身体强度，按照你们的划分，已经达到了‘金星’级别，全身60%的骨骼刀枪不入。坏消息是，正如我之前告知你母亲的，改造的副作用是你会逐渐丧失大部分人类的情感，变得情感迟钝、木讷。我的建议是，如果你还对‘人性’有所留恋，最好尽早成婚，尝试体验人类的爱情。但这个过程不可逆，最多十年，你很可能彻底变成一具高效而冷酷的兵器。”
芬恩低头看着平板上那些跳动的数字、百分比和三维人体模型，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哪些部分是原生的，哪些是替换的合金与合成组织。他喃喃自语：“成为……兵器吗？”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3号，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是和您一样的存在吗？”
3号回答得直接而残酷：“你的基础战斗力目前不如我。而我，属于被设计为毫无情感波动的型号。你不同，你的情感中枢并未被完全切除或替换，只是会受到抑制，最终表现为对情感的感知和反馈变得极其迟钝，也就是木讷。你还能‘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但可能很难再‘感受’到它们的热烈。”
芬恩低头，用还能自由活动的右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左臂那冰冷的合金骨骼，感受着那非人的坚硬。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只要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一切，木讷就木讷吧。反正贵族婚姻，多是联姻利益，情感本就奢侈。神仆大人，我还需要多久能完全恢复，拥有战力？”
3号扫了一眼旁边的监测仪器：“你的身体有60%是高效能人造组织，恢复速度远超常人。初步适应和力量稳定，大概需要三天。”
“三……三天？”芬恩看着自己胸前那条几乎已经完全愈合、只留下痕迹的“伤口”，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这……太厉害了！”
“记住，”3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告诫的意味，“回去之后，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手术的具体内容。第一，是为了避免被无知者视为怪物，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第二，这种层级的生命改造，代价极其高昂，神使大人并不希望因此而被无数求救者打扰清静。你，是一个特例。”
芬恩郑重点头：“小子明白，绝不敢泄露半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