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越走越远,周遭的景致愈发奇诡。光线并非来自头顶,而是源自四壁和地面上那些形态各异、散发着柔和荧光的苔藓与晶石,将这条幽深的隧道映照得光怪陆离。空气潮湿而清新,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通体舒泰的气息,那便是几乎凝成实质的浓郁灵气。
我只是机械地跟随着少年九凤的身影前行,无法交流,无法干预,只能被动地感受和记录。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仿佛只过了一瞬,又仿佛已跋涉了数个时辰。
终于,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小转弯之后,景象豁然开朗。我们绕过一片异常茂盛、叶片肥厚得近乎妖异的奇异植物构成的天然屏风,踏入了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洞窟。
这片空间广阔得仿佛没有边界,穹顶高悬,无数钟乳石垂下,尖端凝聚着灵液,偶尔滴落,发出清脆的“嘀嗒”声,在极致的寂静中回荡,更显幽深。远处,传来地下暗河潺潺流淌的淙淙之音,如同亘古不变的背景乐章。这里的灵气浓度达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呼吸间仿佛不是在吞吐空气,而是在啜饮甘冽的仙酿,周身毛孔都不由自主地张开,贪婪地吸收着这天地精华。空气中甚至漂浮着肉眼可见的、细碎如尘的灵光微粒,使得整个洞窟都笼罩在一层梦幻的光晕之中。
地面之上,景象更是惊人。密密麻麻的灵芝如同寻常野草般丛生,年份恐怕都已逾千年,伞盖呈现出紫金、赤红、墨玉等各种珍稀色泽,散发出浓郁的药香。其间还生长着许多根本无法叫出名字的奇花异草,有的叶片剔透如水晶,有的花朵绽放时如同星辰闪烁,洒下星星点点的光尘,将这片地下世界点缀得宛如星河坠地,美丽得近乎不真实,却又带着一种原始的、蛮荒的静谧与神秘。
就在我们(跟随九凤)为这洞天福地之景而心神摇曳之际,少年九凤停下了脚步。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或许因长途跋涉而略显凌乱的衣袍,神色变得无比肃穆恭敬,朝着洞窟深处,双手抱拳,躬身行礼,清朗的声音在这空旷之地清晰传开:
“前辈,九凤求见。”
声音落下,余韵在洞中回荡片刻,旋即被更大的寂静吞没。我们屏息凝神,等待着。
片刻之后,从洞穴的极深之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那声音说不出的婉转动听,仿佛集合了清泉流响、玉石交鸣的所有妙处,慵懒中带着一丝天然的媚意,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古老:“进来吧。”
得到许可,九凤这才直起身,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沿着一条似乎被无形之力清理出来的小径,继续向深处行去。
没走多远,一条地下小河横亘在前,河水清澈见底,流淌间泛着淡淡的灵光,可见其中亦有非凡水族游弋。河面不宽,却阻断了去路。又沿河岸行了一段,一座精美绝伦的白玉小桥映入眼帘。那桥小巧玲珑,雕工极尽巧思,桥栏上刻满了繁复古老的云纹与瑞兽图案,在四周莹莹光华的映照下,温润生辉,不似人间造物,倒像是从仙界画卷中直接搬移而来。
九凤踏桥而过,我们亦随之渡过小河。
对岸的景象又是一变。层层叠叠的轻纱幔帐,不知是何材质,薄如蝉翼,却流淌着淡淡光晕,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轻轻飘荡,遮蔽了视线,营造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氛围。穿过这些纱幔构成的、似有似无的走廊,复行数十步,眼前骤然开阔,竟是一片更为惊人的景象——一座由无数梦幻般绚烂的奇花异草铺就的“山丘”,那些花朵的色彩浓郁欲滴,光芒柔和,将整个空间照耀得如同白昼,却又丝毫不觉刺眼。馥郁却不腻人的芬芳弥漫在空气中,吸一口便觉心旷神怡。
在这片花海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规模颇大的亭子。亭子四周被更多、更密的白色纱幔所环绕,清风拂过,纱幔摇曳,隐约可见亭中放置着一张宽大的卧榻。
一个妙曼无双的背影,正侧卧于榻上,青丝如瀑,散落于枕畔肩头,仅是一个背影,已流露出无尽的风情与一种遗世独立的孤高。
九凤走到亭下阶前,便不再上前,也不出声,只是垂手低头,静立等候,姿态放得极低。
我们(旁观者们)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尽管知道这仅是记忆回响,仍不免被这气氛感染,生出紧张与期待交织的情绪。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凝重的气氛而言,却显得格外漫长。榻上的女子终于有了动作。她缓缓坐起身,动作优雅至极,仿佛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暗合天道自然。一双纤纤素手撩开了层叠的纱幔。
首先探出的,是一只赤裸的玉足,肌肤莹白胜雪,脚踝纤细玲珑,足趾圆润如珍珠,轻轻点落在铺着柔软兽皮的地面上,竟让人生出一种不忍亵渎、只想呵护的感觉。
随着纱幔被彻底撩开,那女子的全貌也终于映入我们(以及九凤)的眼帘。
刹那间,仿佛整个洞窟的光华都汇聚于她一人之身。
所有人都惊呆了——尽管我们只是意识的投影——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席卷而来。简直无法用世间任何语言去精准描绘她的美丽。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超越了种族、甚至超越了时空的极致之美。
她身着一袭水绿色的轻纱长裙,款式简单至极,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却完美地勾勒出她窈窕曼妙、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的身材曲线。她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墨染般的青丝随意披散在身后,更衬得脖颈修长,肌肤如玉。
然而,正是这毫无雕琢的天然之态,反而成就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纯粹之美。她的五官精致得无法挑剔,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唇若樱花点绛。但她的美远不止于皮相,更在于一种浑然天成的气韵——慵懒、神秘、高贵、妩媚、纯净、强大……种种看似矛盾的特质在她身上完美融合,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魅力。
自认在现代社会见惯了各路明星、模特,经过化妆、滤镜和精心打造的所谓“神颜”,早已对美貌有了极高的免疫力。但在见到她的这一刻,我只觉得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血液奔涌,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一眼万年!我甚至荒谬地觉得,我好像恋爱了!这是一种纯粹对“美”本身的极致震撼与倾倒,无关情欲,唯有惊叹。
女子的目光淡淡扫过九凤,那双眸子里仿佛蕴藏着星辰流转、沧海桑田。她并未在意我们的震惊——或许她根本感知不到我们这些后来的“旁观者”。
“小九凤,”她开口,声音依旧那般动人心魄,“你可想好了?”
九凤深吸一口气,压下或许同样存在的震撼与紧张,郑重地点了点头:“前辈,我已经考虑清楚了。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
女子微微颔首,玉指轻轻拂过额前的一缕发丝,动作风情万种:“讲!”
“我如何保证,这只崇明鸟的幼崽,一定能送到祖凤娘娘的手里?”九凤的问题问得直接,也显露出他并非全然莽撞,自有其细心谨慎的一面。
绿衣女子闻言,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颠倒众生:“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了。你只需接下这单交易,这只雏鸟自有其缘法,会抵达祖凤手中。……”她顿了顿,语气略带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这并非你需担忧之事。”
九凤眉头微蹙,似乎还想再问什么关于如何得到祖凤血液的细节,但女子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抢先道:“这同样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我说过,他自会在你将幼崽交给他的时候,留下血液。你只需将血液完好无损地给我带回来即可。”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一切早已在她的预料与掌控之中。她补充道:“另外,不要忘了,我还要青鸾的三滴精血。这是代价的另一部分。”
说罢,她纤手轻扬。一道柔和的青色光晕自她掌心飞出,光晕之中,托着一个散发着五彩光芒、完全由不知名灵枝与神羽编织而成的精致鸟窝。鸟窝缓缓降落,平稳地悬停在九凤的面前。透过缭绕的霞光,可以隐约看到窝内蜷缩着一只羽毛未丰、但已显神异、周身流淌着纯净光明气息的小小雏鸟,正是那传说中的神禽——崇明鸟的幼崽。
九凤神色凝重,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极其稳定地接过了那个蕴含着巨大能量与因果的鸟窝。他仔细地将鸟窝放入随身的一个看似普通的储物袋中。那储物袋表面光华一闪,便将鸟窝收敛进去。
“待到你将青鸾和祖凤的血液送来之时,”绿衣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许诺,“我便会将你亟需的那几样阵法核心材料赠与你,也省得你小子再耗费心力,四处苦苦寻觅。”
九凤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和如释重负,他再次深深一揖:“多谢前辈!九凤必不负所托!”
“去吧。”女子挥了挥手,重新侧卧回榻上,纱幔随之缓缓落下,再次将她的惊世容颜与曼妙身影遮掩其后,仿佛一切从未发生,只留满室余香与无尽遐想。
九凤不再多言,恭敬地后退几步,然后转身,沿着来路快步离去。我们这几个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疑问与震撼。这绿衣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她与祖凤、青鸾又有何关系?为何要收集她们的血?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上古秘辛与交易?
我们带着满腹疑团,紧跟九凤的脚步。他显然对完成交易、并获得材料许诺感到振奋,步伐轻快了许多。很快,我们便原路返回,走出了那座神秘莫测、灵气逼人的巨大洞窟,重新回到了外面那座布满传送阵法的平坦山峰之上。
“我们这是……出来了?”
只见九凤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些许疲惫,但更多的是完成任务后的放松与对未来的期待。他谨慎地四下环顾,确认并无异常后,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一物——那是一个用明黄色符纸精心折叠而成的小纸船,上面用朱砂绘制着繁复的符文,蕴含着空间波动之力。
他默念口诀,将一丝灵力注入其中,随即将其向空中一抛!
那黄纸小船遇风即长,见光便化!在空中迅速膨胀、变形,符文化作道道金光流转船身。眨眼之间,一艘长约两丈、通体散发着柔和灵光、造型古朴而精致的飞舟,便稳稳地悬浮在了半空之中。舟身两侧隐约有云气缭绕,显非凡品。九凤低喝一声,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飞舟之上。
我们不敢怠慢,意识紧紧跟随,也踏上了这艘飞舟。
九凤立于船头,手掐法诀,向前一指。飞舟轻轻一震,周遭景物瞬间开始模糊、拉长!下一刻,飞舟化作一道流光,破空而起,速度快得惊人,罡风在护罩外呼啸而过,下方的山川大地急速向后倒退。
这飞舟显然是一件品质极高的飞行法器,速度远超寻常御剑或遁光。九凤站在船头,衣袂猎猎作响,他望着前方翻滚的云海,目光坚定,似乎在规划着接下来的行程,如何将崇明鸟幼崽送达,如何取得血液,又如何回来交换那梦寐以求的阵法材料。
飞行了不知多久,或许是一日,或许是数日(在记忆碎片中,时间感是模糊的)。终于,前方视野中出现了一座巍峨山脉的轮廓,山巅之上,那座熟悉的、人来人往的巨大石质大厅逐渐清晰。
飞舟开始减速,缓缓降落 towards 大厅外的广阔平台。
稳稳停靠后,九凤收起飞舟(那纸船又变回原状,只是灵光略显黯淡),整理了一下仪容,深吸一口气,迈步再次踏入了那座发布任务、交接事务的宏伟石厅。
厅内依旧喧嚣,各种形态各异、气息强大的生灵穿梭往来,交谈声、争论声、交接任务的确认声不绝于耳。九凤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之前接取任务的那个柜台。
柜台后的那位老者(或前辈大能)似乎对他印象深刻,看到他走来,抬起眼皮看了他一下。
九凤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个收纳着崇明鸟幼崽的储物袋,以及可能代表任务凭证的玉牌,轻轻放在了柜台之上。
老者伸出手,指尖在储物袋上轻轻一点,闭目感应了片刻,随即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这少年竟真的如此快就完成了这项看似极其困难的任务。他仔细检查了储物袋和玉牌,确认无误后,对着九凤缓缓点了点头,沙哑的声音响起:“任务,‘取得崇明鸟幼崽’,确认完成。报酬……”
他话未说完,九凤却开口打断了他,声音压得较低:“前辈,酬劳暂且不急。晚辈另有所求,欲见发布相关任务之人!”
老者浑浊的眼睛看了九凤一眼,似乎明白了他所指的“相关任务”是什么,他沉吟了一下,道:“可。留下你的联络印记与讯息,若有回音,自会通知于你。”
九凤迅速在一块空白的玉简中录入了一些信息,将其交给老者。老者收下,将阵图交给他挥了挥手,示意交接完毕。
九凤也不多话,收回自己的储物袋和任务玉牌,转身便走,很快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之中。
我们的视线(意识)跟随他走出大厅,看着他站在山巅,望着苍茫云海,少年的身影显得有些孤独,却又充满了坚定的力量。他握了握拳,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随后再次祭出那黄纸飞舟,化作流光,投向远方,去进行他下一步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