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阵堪比洗衣机脱水的剧烈晕眩中,被硬生生从周公的棋盘上薅起来的。
眼睛还没睁开,先感觉脚下一空,然后“噗通”一声,貌似是灵魂砸在了某种冰凉梆硬还带着点回音的地板上。
“哎哟喂……”我揉着并不存在的屁股蛋子,龇牙咧嘴地睁开眼。
这一睁眼,差点又把眼珠子给瞪回去。
眼前这地界儿,跟我的温馨小闺楼那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光线晦暗不明,空气里飘着一股子陈年老檀香混合着旧书卷和……嗯?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儿?(地府也搞卫生评比?)四周是望不到顶的黑沉墙壁,上面刻满了各种看不懂但感觉就很厉害的鬼画符,幽幽绿光沿着符文的沟壑缓缓流动,照得整个大殿阴森又……赛博朋克?
远处似乎有影影绰绰的身影在忙碌,还能隐约听到算盘珠子的噼啪声和类似“第三殿的业绩报表还没交吗?”的催促声。好家伙,阎王殿也搞KpI考核?卷,真是哪里都卷!
而我正前方,高高的台阶之上,一个身穿玄黑色龙袍、身姿挺拔的男子正背对着我,负手而立,光是看背影就给人一种“我很不好惹而且贼忙”的大佬气场。
我心脏咯噔一下。这场景,这配置……我这是……终于因为白天生死簿的事,被跨省……啊不,跨界追捕了?
就在我琢磨着是立刻磕头认罪还是高喊“我上面有人”(虽然可能就是他)的时候,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
嘶——
我倒抽一口冷气。
这脸!怎么说呢?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什么青面獠牙、凶神恶煞?通通没有!
这位大佬,看年纪约莫三十上下,面如冠玉,鼻梁高挺,嘴唇薄而带着一丝不怒自威的弧度。一双眼睛尤其特别,深邃得像是能把人的魂儿都吸进去,里面仿佛有星辰流转,又藏着无尽岁月的沉淀。头顶冕旒垂下,微微晃动,更添无限威严。
但这份威严之中,偏偏又透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就好像隔壁那位虽然位高权重但偶尔会来借醋的叔叔。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特的共鸣:“丫头,别来无恙?”
我:“???” 大哥您谁啊?我们很熟吗?这开场白是不是有点过于熟稔了?
看我一脸懵逼加警惕,他倒是微微笑了笑,那笑容让他周身的威严气场柔和了不少:“不必惊慌。此地乃阎罗殿,本王……姓阎。”
我:“!!!” 实锤了!真的是阎王爷本尊!我赶紧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给咽了回去。
“阎、阎王爷好!”我差点给他鞠个躬,想想不对,这地方鞠躬是不是就算报到了?赶紧改成了个不伦不类的万福,“不知大王召我来……是有何指教?是因为白天那生死簿的事吗?那真是个误会!我家黄大仙它年纪小不懂事,手欠!我已经严厉批评过它了!保证下不为例!您看罚酒三杯……啊不,罚香三柱行不行?”
我一口气说完,大气不敢出。
阎罗王听着我这通语无伦次的辩解,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他摆了摆手:“区区一本流水账副本,无妨。今日唤你来,并非为此事。”
流水账副本?!好嘛,吓得我差点魂飞魄散(虽然已经魂了),结果只是人家一个备份文件?黄大仙!你瞅瞅你干的好事!
“那……您是?”我小心翼翼地问,心里嘀咕:总不能是看我天纵奇才,想提前给我安排个地府编制吧?我可还没活够呢!
阎罗王踱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但那眼神并不让人感到压迫:“你只需知道,好生过你的日子便是,不必有太多顾虑。开封府那边,本王已打过招呼,包拯日后不会再多加为难于你。”
还有这种好事?!包青天的投诉热线直接被阎王掐了?这后台硬得有点离谱啊!我何德何能啊?
“为什么?”我实在没忍住,脱口而出,“大王,您……跟我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难道我上辈子是他座下捣乱的小仙女?还是救过他的宠物狗?
阎罗王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依旧避而不答:“你且安心便是。另外,跟着你的那五位小仙,修为虽非三界顶尖……”
(此时,我丹田处似乎传来几声不满的“吱吱”、“哼唧”,被我强行用意念压下去了。)
“……但胜在人脉广博,三教九流,天地人三界,或多或少都有些香火情分。日后若遇棘手之事,不妨多让他们出面相助,不必疑虑,他们绝不会害你。”
人脉广博?黄大仙的人脉都已经广到能去您书房叼作业本了是吧?
我还想再问点什么,比如我到底是谁,为啥对我这么好,地府公务员考试考不考申论之类的问题,却见阎罗王已然一拂衣袖。
“去吧。”
那熟悉的、该死的洗衣机脱水感再次袭来!天旋地转!
“嗷——!”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身,额头撞到了床柱子,疼得我眼冒金星。
窗外月色如水,屋内陈设依旧。熟悉的雕花大床,熟悉的绣花被子,还有……我下意识地撩起睡衣下摆,肚皮上那颗朱砂痣鲜红欲滴。
摸摸红痣,心里试探地喊了一句:【黄大仙?刚才是梦还是真的?】
脑海里安静如鸡。
嗯?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被包大人吓出幻觉了?
……
而此时,幽深的地府阎罗殿内。
我刚刚“站”过的地方,空气一阵波动,一个穿着白色官袍、面皮白净、手里还捧着本厚厚账簿的书生,从一根巨大的、雕刻着狰狞地狱图的柱子后面转了出来。
他走到阎罗王身边,看着刚才我消失的地方,疑惑地开口:“大人,您为何不直接告诉小主子她的真实身份?也省得她整日里诚惶诚恐,担惊受怕不是?瞧给孩子吓的,说话都磕巴了。”
阎罗王负手而立,哼笑一声,脸上哪还有刚才那副亲切长辈样,全是老谋深算:“你懂什么?就她那无法无天、惹是生非的性子,要是知道了自个儿是谁,没了后顾之忧,岂不是要把天捅个窟窿?虽说转世投胎,前尘尽忘,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让她谨慎些、有点怕头,不是什么坏事。这叫风险管理!”
白面书生,估摸着是判官,闻言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那……包拯那边,需要属下稍微透露点真相吗?”
“那倒不必全盘托出。”阎罗王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只需隐晦地告知他,对面那丫头隶属地府管辖,且在地府地位……嗯,颇为特殊,不容闪失即可。包拯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自然会在日后行个方便,维护一二。再说了,”
阎罗王忽然露出一个有点幸灾乐祸的笑容:“把那小煞星……咳咳,把那小福星放在他开封府对面,说不定还是他包黑子的造化呢!就她那折腾劲儿,满肚子稀奇古怪的念头,加上那五个关系户小仙,说不定真能帮着老包解决不少棘手的案子,给他那嫉恶如仇的职业生涯添上多少光彩夺目……呃,鸡飞狗跳的篇章?说起来,还是本王亏了,白白送他一个超级外挂!”
判官在一旁憋笑憋得辛苦:“大人英明!如此说来,确实是包大人赚大了。”
“哈哈哈哈哈!”两人对视一眼,想象了一下未来开封府可能出现的“盛况”,忍不住在空荡的大殿里发出了毫不威严的、充满期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笑。
笑声回荡,惊得殿外路过的牛头马面一个哆嗦,互相嘀咕:“老大又算计谁呢?笑得这么开心?”
“谁知道呢,反正肯定又有人……或者有鬼要倒大霉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