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闻言一时怔住,看看柳金瀚,又想起侄儿王衡的话,两人说法截然不同,她一时竟不知谁真谁假。
卫若眉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接着道:“既如此,往事也不必再提。如今舅母家中艰难,东拼西凑,也只能再拿出两万两,请国公爷看在云家诚心致歉的份上,放了王衡,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两万两?”柳金瀚嗤笑一声,满脸不屑,“打发叫花子吗?王衡胆大包天,竟敢掳人,意图不轨!本国公今日便要了他的狗命,再上报朝廷,就说他行刺国戚,被护卫当场格杀!看谁敢说个不字!”
王夫人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晕厥过去。
卫若眉却依旧气定神闲,她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了拨浮沫,仿佛不经意般问道:“柳国公近日可曾听闻,许铮许太医已告老还乡,如今就在禹州,前日里还专门来拜访了家母卫氏。”
柳金瀚一愣,不明所以:“许太医?许铮?太医院院首,谁人不知?我姐太后娘娘便是他专人照看,我怎么会不认识他?只是靖王妃,你提他作甚?”
卫若眉不答,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妾身还听闻,近日大晟一处属地,有外戚仗着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亲戚,强占民田修建庄园,闹得民怨沸腾。此事已被新上任的苏御史一本参到了御前。陛下震怒,已下旨将那人革去爵位,锁拿进京,听说……就等着秋后问斩呢。看来,即使是皇后娘娘的亲戚,皇帝也是一视同仁呢。”
她抬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柳金瀚,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千钧:“柳国公可知,这位苏御史,钦点探花,年轻有为,铁面无私,正是陛下如今最为倚重的宠臣。他还有个身份,想必国公爷不知。”
“是什么?”柳金瀚警惕地问道。
卫若眉故意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他乃是沈文钦的大舅哥,而沈府与云府是同气连枝的关系……两家渊源极深,姻亲不断。如今外戚扰民,令朝廷上下为之愤慨,纷纷上书请皇帝整治,陛下正有意整顿各地仗势欺人的外戚,以此平息民怨,若此时,有人将柳国公您曾在宴后醉言,欲做大晟异姓王,裂土封疆的话,传到苏御史耳中……您说,苏御史会不会觉得,这又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柳金瀚虽然跋扈已久,却也不傻。
他心中总是忿忿不平为何孟氏子孙后代可以分封大晟的各处疆土,成为当地的“土皇帝”,自己却不行?自己虽然有些权势,却实在没法与这些藩王相比,要是什么时候也能当个这样的逍遥王爷那该多好?
这样的念头在他的心中堆积已久,谁知会在酒后失控,全部说了出来,尽管他能够在禹州城无所顾忌,但这样的话若是传多了到皇帝耳朵,对自己绝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那日说了这样的话,他还是有些后怕的。
如今卫若眉提及此事,让他如芒刺在背,冷汗直渗。
卫若眉观察着他的表情,见自己说的话起了效果,便声音压低,却带着冰冷的锋芒:“柳国公,您觉得,是陛下的万年江山重要,还是您这个国舅……更重要一些?又或者,你要不要会会苏御史,见识一下他的手段,我们试一下?”
这番话,如同数九寒天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柳金瀚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冻结,转而变得惨白如土。他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卫若眉:“你……你血口喷人!这是谣言!本国公从未说过此等大逆不道之言!”
卫若眉稳稳地坐了回去,重新端起茶盏:“是不是谣言,相信苏御史自会查明。能让陛下倚重的人,多半是有些手段的。”
“本国公行得正坐得端,苏御史再有本事,总不能凭空捏造?所以本国公自然不会惧怕。”柳金瀚声音有些微颤,说这些话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那就好,那就好,俗话说,身正不怕影斜,我也相信柳国公的为人,那么现在,柳国公,这人,您是放,还是不放?”卫若眉追问道。
柳金瀚胸口剧烈起伏,瞪着卫若眉,眼神惊疑不定,最终,那点子嚣张气焰被彻底压了下去,他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般,颓然坐回椅子上,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放人!”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通传声:“靖王爷到——”
话音未落,孟玄羽已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显然是得了风影报信,急匆匆赶来,额角甚至带着细微的汗珠。
他目光迅速扫过厅内,先是在气定神闲的卫若眉身上停留一瞬,见她安然无恙,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随即才看向主位的柳金瀚。
柳金瀚此刻正气沮,见孟玄羽进来,竟破天荒地主动起身,行了个礼道:“靖王殿下。”
孟玄羽心中诧异,这柳金瀚平日里见到他与承佑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今日竟如此“客气”?他按下心中疑惑,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道:“本王听闻王妃在此,特来接她回府。”
卫若眉见孟玄羽突然到来,心中复杂,但她与孟玄羽的那件事,外人并不知晓,此刻在众人面前,她还是要配合他,不能让柳国公看出两人关系出现问题。
于是她站起身,走到孟玄羽身边,微微颔首,姿态端庄守礼,仿佛夫妻间并无芥蒂:“有劳王爷亲自来接。”
孟玄羽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无恙,便问道:“王妃来找柳国公所为何事?”
“回王爷,妾身的舅妈侄儿冒犯了柳国公,我陪同舅妈来向柳国公赔罪接人。”
“那,现在解决了吗?”孟玄羽关切地问道。又扫了一眼柳金瀚,眼神中带着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