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视界事务所——午后阳光斜照,将室内分割成明暗交织的几何图形。
高桥远介揉了揉因长时间注视屏幕而有些酸涩的眉心,正准备起身泡杯咖啡,私人手机便突兀地振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安室透”的名字。
远介看着那个名字,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原本放松的神情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中带着些许不耐的凝肃。
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近耳边,却没有立刻开口。
“喂。” 电话那头传来安室透的声音,比往常更加低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犹豫。“我……见过明美姐了。”
远介走到窗边,目光投向楼下川流不息的街道,声音平淡无波:“然后呢?东西给她了?她答应了?”
“给了,她也……答应了会穿。”
安室透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压抑某种情绪,“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她……她提出了一个条件,或者说,一个请求。”
远介无声地叹了口气,仿佛早已料到。
他抬起空着的那只手,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语气里充满了“果然如此”的无奈和一丝烦躁:“是关于她那个在组织里搞研究的宝贝妹妹——宫野志保的吧?”
远介直接点破,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带着洞悉一切的笃定:“她是不是要你想办法,连她妹妹一起救出来?甚至不惜……低声下气地求你,求你这个她其实已经没什么印象的‘童年玩伴’?哪怕她自己可能都记不清‘零君’具体长什么样了?”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寂,只剩下电流微弱的滋滋声和安室透陡然加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几秒,才传来安室透带着难以掩饰震惊的、几乎破音的反问:“纳尼?!你……你怎么会知道……”
他再次被远介这种仿佛无所不知的情报能力所震慑,那种被彻底看穿、毫无秘密可言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行了,别‘纳尼’了。”
远介不耐烦地打断他,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对她来说,她自己或许可以认命,但她妹妹是她唯一的牵挂,是她活在组织这个地狱里还能坚持下去的唯一理由。”
“不解决她妹妹的问题,你给她十件防弹衣,她可能也会在最后关头选择放弃,用她的‘死’去换妹妹在组织里‘更好的生存’。女人,尤其是姐姐,有时候固执起来,逻辑就是这么‘感人’。”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冷,也更决绝:“你直接回复她:”按我们的计划进行。假死脱身,隐匿起来。只要宫野明美成功活下来;一个月之内,我保证让她亲眼见到她妹妹脱离组织,姐妹团聚。”
不给安室透任何追问或讨价还价的机会,远介用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语气抛出了最终方案,或者说,是最后通牒:“否则,就让她等着被琴酒一枪打死,然后看着她妹妹在组织里永远失去最后一个亲人,继续当她的‘雪莉’,直到某一天也步她后尘吧。”
说完,远介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挂断键。忙音瞬间取代了安室透可能存在的任何回应。
他将手机随手扔在办公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办公室里重新归于寂静,只有阳光在无声移动。
远介独自站在窗前许久,俊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复杂的情绪。
这女人啊,就是麻烦.......这个秘书,宫野明美当定了,耶稣也不好使,他说的......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走回办公桌后坐下。他没有再碰那个手机,而是闭上眼睛,似乎在集中精神。
意识深处,那片属于“一条鱼”的、广袤而冰冷的数据海洋中,一道指令无声地传递出去。
片刻后,一组经过多重加密跳转、几乎不可能被反向追踪的虚拟号码和通信协议,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重新睁开眼,目光沉静。拿起另一部不记名的加密通讯设备,手指在键盘上快速而精准地敲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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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花银行四菱支行。
下午的光线透过洁净的玻璃大门,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明晃晃的光斑。
大厅里冷气充足,带着纸张、油墨和一丝空调特有的味道。办理业务的客户不多,低声的交谈、键盘敲击声、点钞机的嗡鸣交织成一种规律而略带压抑的背景音。
广田雅美——不,此刻褪去了所有伪装,内心只是宫野明美——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柜台后面。
她穿着银行统一的酒红色制服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雅的脖颈。
脸上化着得体的淡妆,嘴角甚至习惯性地保持着职业性的、微微上扬的弧度。
但她的眼神是空的。
她的视线仿佛穿过了面前电脑屏幕上的数字,穿过了防弹玻璃外偶尔走过的同事或客户,落在了脚下光可鉴人的深色大理石地板上某一点。
那眼神里没有焦点,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倦意的茫然,以及一丝极力隐藏却仍从眼底渗出的、仿佛结冰湖面裂痕般的恐惧与哀伤。
再有几个小时,今天的营业就要结束了。明天……明天就是她人生中或许最重要,也最可能是最后一天。
十个亿。抢劫。同伙。灭口。琴酒。
这些词汇像冰冷的齿轮,在她脑海中咔哒咔哒地转动,碾过每一条神经。
事成之后,警卫岸田和那个叫广田健三的同伙,必须由她自己解决……而另外两个负责运输的,叫贝冢的赛车手和另一个家伙,琴酒会处理。
然后呢?
然后……
宫野明美的嘴角难以控制地微微抽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苦涩、近乎自嘲的弧度。
还需要问然后吗?琴酒怎么可能让一个知道这么多内情、甚至可能对组织抱有异心的外围成员,带着那笔巨款或者仅仅只是“自由”离开?
灭口。
这是唯一的,也是最终的“然后”。
她想起前几天那个突然找上门的男人——波本。
组织的波本酒,神秘莫测的情报专家。
她起初根本不信,直到他摘下遮掩的帽子,露出那双紫灰色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睛,以及那句低沉的、带着遥远记忆温度的:“明美姐,是我,零”。
零君……那个小时候住在父母诊所附近,总是带着伤、眼神倔强又有些孤独的金发男孩。自己儿时的玩伴......他竟然是波本?竟然是潜入组织的公安警察?
震惊过后,是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骤然瞥见一缕微光。
零君说他要救她,制定了周密的计划,甚至带来了保命的防弹衣和血包。
那份不顾自身安危也要伸出的援手,那份跨越了漫长时光和身份壁垒依然存续的情谊,像一股暖流,几乎要融化她心中冻结的绝望。
可是……志保呢?
当她把这个问题问出口时,零君脸上瞬间闪过的错愕和为难,像一盆冰水,将那点刚刚升起的暖意浇熄了大半。
他承诺会尽力想办法,但语气中的不确定性,她听得出来。
那次短暂的秘密会面后,她收下了那套沉重的“保险”。
可内心深处,一个念头却如同顽固的藤蔓般滋生:如果琴酒不守信用【他几乎肯定不会】,如果自己难逃一死……那么,至少自己的“死亡”,或许能让妹妹志保在组织里的处境稍微安全一些?
一个无关紧要的外围成员“因任务意外身亡”,总比“试图背叛组织被处决”要好听一点吧?为了志保,她可以连这渺茫的生机都放弃。
这个悲观的、带着自我牺牲意味的念头,在她心中盘旋,让那件防弹衣和血包,显得如此讽刺和沉重。
就在她的思绪再次陷入那片冰冷的泥沼,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