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朔风凛冽,苏府西苑的书房内却暖意融融。苏云璋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覆雪的海棠枝桠,目光深沉。案几上摊着一封密信,是今早从扬州加急送来的。
二爷,门外传来低沉的声音,人都到齐了。
苏云璋转身,看着鱼贯而入的三人。为首的是个三十出头的青衫文士,面容清癯,正是他幼时的伴读,如今的刑部主事沈墨言。左侧是个身形矫健的黑衣男子,腰佩短刃,乃是苏家暗卫统领萧寒。右侧却是个身着素衣的年轻女子,眉目清冷,竟是曾在宫中侍奉过的医女白芷。
苏云璋示意三人落座,将案上的密信推过去,扬州来的消息。
沈墨言快速浏览信笺,神色渐凝:林大人病势沉重至此?
不是病,苏云璋声音低沉,是毒。林兄在信中暗示,他与夫人皆中了一种名为冰乌散的慢性剧毒。
萧寒眸光一凛:需要属下派人去扬州?
苏云璋摇头,扬州那边林兄自有安排。我们要做的,是查清这毒物的来历。他看向白芷,你可听说过冰乌散?
白芷沉吟片刻:曾在太医院古籍中见过记载。此毒取自北地乌头,佐以冰片等物,无色无味,中毒者初期状似风寒,三月后毒入心脉,呕血而亡。最棘手的是......她顿了顿,此毒需定期服用解药延缓发作。
书房内一时寂静。炭火噼啪作响,映得众人面色凝重。
所以林大人是明知中毒,却不得不......沈墨言没有说下去。
苏云璋缓缓点头:这也是他急着将玉儿送来的原因。他走到书案前,取出一枚鎏金海棠纹令牌放在桌上,从今日起,棠影司正式重启。三人神色一肃,齐齐起身行礼。
墨言,你负责查朝中与北地往来密切的官员,特别是与乌头采购有关的记录。属下明白。
萧寒,你带人暗中监视四王八公府邸,尤其是北静王府和义忠亲王府。是。
白芷,苏云璋取出一方丝帕,上面沾着些许褐色痕迹,这是玉儿来时包裹中发现的,你查验一下是否与冰乌散有关。白芷小心接过丝帕:属下这就去办。
待三人离去,苏云璋独自在书房中踱步。窗外飘起细雪,将庭院装点得银装素裹。他想起那日在瓜洲渡口,林如海将黛玉交到他手中时,那双因中毒而泛青的手,那欲言又止的眼神。
含章,林如海当时低语,春深不谢,海棠无缺。这个承诺,你要替我守住。他当时不明白这话中的深意,如今想来,林如海早已料到自己的结局。
二叔?一个细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苏云璋收敛心神,打开房门,只见黛玉抱着个布老虎站在廊下,小脸冻得通红。
怎么一个人跑来了?他急忙将小姑娘抱进屋里,用手暖着她冰凉的小脸。
玉儿做了个噩梦,黛玉把脸埋在他肩头,梦见爹爹在哭。
苏云璋心中一痛,轻轻拍着她的背:梦都是反的,你爹爹很好。
真的吗?黛玉抬起头,大眼睛里噙着泪水,那爹爹为什么不来看玉儿?
苏云璋将她抱到窗前,指着院中的海棠树:你看,这株海棠是你来那天种下的。等你爹爹忙完扬州的事,这海棠开花了,他就会来看你。
黛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指着书案上的令牌:二叔,那个花花真好看。
苏云璋拿起令牌,放在她手中:这是海棠花,是保护玉儿的花。
就像二叔保护玉儿一样?对,苏云璋温柔地笑了,就像二叔,还有祖奶奶、娘亲、大伯,我们都会保护玉儿。
夜深人静时,苏云璋独自坐在书房中。案上铺着一张京城地图,上面标注着各处王府、官邸。烛火摇曳,映得他面容明暗不定。
二爷,萧寒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窗外,有消息了。
北静王府这半月来了三批漠北客商,运送的都是药材。其中有一批在城外货栈停留时,洒落了些许黑色粉末。萧寒递上一个油纸包,白姑娘验过了,确实是乌头粉。
苏云璋眸光一冷:继续盯着。特别是他们与哪些府上有往来。
还有一事,萧寒低声道,今日有人在府外窥探,看身形像是义忠亲王府的暗卫。
果然按捺不住了。苏云璋冷笑,加派人手保护老太君和玉儿。特别是玉儿去族学的路上,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属下明白。
萧寒离去后,苏云璋走到书柜前,轻轻转动机关。书柜缓缓移开,露出后面暗格中整齐排列的卷宗。最上面一卷,赫然写着冰乌散三字。
他取出卷宗,在灯下细细翻阅。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二十年前一桩旧案——时任户部侍郎的赵明德,因清查盐税中毒身亡,症状与林如海一般无二。
原来如此......苏云璋合上卷宗,眼中寒光乍现。
窗外风雪愈急,他却感觉心中一片清明。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而他要守护的,不仅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更是苏家春深不谢的承诺。
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苏云璋吹熄烛火,走出书房。经过漱玉轩时,他驻足片刻,听着里面均匀的呼吸声,唇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无论前路多么艰险,他都要为这个孩子,撑起一片海棠盛开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