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入口处,空气仿佛凝固。
监工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矿工们僵在原地,如同被冻僵的鹌鹑,麻木的眼神里只剩下纯粹的恐惧。王富贵城主额头冷汗如瀑,油腻的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衍的目光,穿透了跪倒的人群,穿透了弥漫的尘土与矿粉,精准地落在那蜷缩在矿渣堆阴影里的瘦小身影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倒映着林衍指尖那点微弱的翠绿光芒,如同受惊的小鹿,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与绝望。
林衍指尖的翠绿光芒微微闪烁。一缕精纯到极致的木核生机之力,如同无形的溪流,无声无息地流淌而出,跨越数丈距离,悄然注入那孩子枯瘦的身体。
“唔……” 孩子脏污的小脸上,痛苦与惊恐的神色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的舒适感取代。他枯黄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一声细微的、如同幼兽呜咽般的呻吟。体内因饥饿、寒冷和过度劳累带来的剧痛与虚弱感,如同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抚平。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流在四肢百骸流淌,驱散了刺骨的寒意。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装着矿石碎块的小背篓,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恐惧依旧,却多了一丝茫然的……希冀?
林衍指尖的绿芒悄然敛去。他收回目光,转向王富贵,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带路。入矿。”
“是!是!仙使请!仙使请!” 王富贵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身,肥胖的身躯因紧张而微微颤抖,慌忙在前引路。他一边走,一边用袖子拼命擦拭额头的冷汗,声音带着刻意的谄媚与夸张的诉苦:“仙使容禀!这西矿脉……唉!实在不是下官不尽心!实在是……太难了!矿脉深埋地下百丈!矿道曲折狭窄!岩层坚硬如铁!更要命的是……那寒铁矿伴生的‘蚀骨阴风’!沾上一点,皮肉溃烂!筋骨消融!寻常矿工根本扛不住!下官……下官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他絮絮叨叨,声情并茂,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呕心沥血、却受尽委屈的苦主。身后跪着的监工们也跟着附和,七嘴八舌地诉说着矿脉的凶险与矿工的“愚笨懒惰”。
林衍面无表情,脚步沉稳地踏入矿洞。
一股混合着浓烈铁锈腥气、潮湿霉味、以及某种……腐臭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光线瞬间黯淡!洞口的光线如同被吞噬,只留下前方矿道壁上悬挂的几盏劣质兽油灯,散发着昏黄摇曳、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光。矿道狭窄、低矮、崎岖不平,地面湿滑泥泞,覆盖着厚厚的黑色矿粉和不知名的粘稠污物。两侧岩壁粗糙嶙峋,布满开凿的痕迹和渗出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暗红色锈水。
越往里走,空气愈发污浊、阴冷。那“蚀骨阴风”并非虚言!一股股带着刺骨寒意、如同无数细小冰针般的阴冷气流,毫无规律地从矿道深处吹拂而出,刮在裸露的皮肤上,带来阵阵刺痛与麻痹感。矿道深处,隐约传来沉闷的敲击声、矿石滚落的“轰隆”声,以及……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咳嗽和呻吟!
王富贵缩着脖子,肥胖的身体在狭窄的矿道里艰难挪动,嘴里依旧喋喋不休:“仙使您看!这矿道唉!下官也想拓宽加固,可可朝廷拨付的矿税银两实在是杯水车薪!矿工们又不懂感恩,稍有不顺就闹事!下官……下官也是焦头烂额啊!”
他话音未落,前方矿道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和皮鞭抽打的脆响!
“啪!啪!啪!”
“啊——!饶命!饶命啊!”
“老东西!还敢偷懒?!今天的定额完不成,就把你扔进‘风眼’里喂风!”
林衍脚步微顿。
王富贵脸色瞬间煞白!肥胖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更深的恐惧取代!他猛地加快脚步,肥胖的身躯笨拙地挤过拐角,厉声呵斥:“住手!都给我住手!仙使在此!谁敢放肆?!”
拐角后,是一处稍显开阔的矿洞岔口。昏黄的灯光下,景象触目惊心!
几名手持浸水皮鞭、满脸横肉的监工,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地、瘦骨嶙峋的老矿工疯狂抽打!皮鞭如同毒蛇,每一次落下,都带起一溜血珠和破碎的布片!老矿工浑身是血,破烂的衣衫早已被抽烂,露出底下嶙峋的肋骨和布满鞭痕、冻疮的黝黑皮肤!他双手死死护着头,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哀嚎!
旁边,几个同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矿工,如同受惊的鹌鹑般缩在角落,眼神麻木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深的恐惧。
“王……王大人!” 为首的监工头子看到王富贵,先是一愣,随即看到王富贵身后那道青衫身影,以及对方身上那股无形却令人窒息的威压,脸色瞬间惨白如鬼!手中的皮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仙……仙使大人!小……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这……这老东西偷懒耍滑!小的……小的只是……只是按规矩……”
“规矩?” 林衍的声音在阴冷的矿洞中响起,平淡无波,却如同冰锥刺入骨髓。他目光扫过那蜷缩在地、气息奄奄的老矿工,又扫过地上那散落的、沾着血迹的几块拳头大小的寒铁矿石。矿石品相极差,杂质斑驳,显然是最难开采的劣矿。
他体内,金核灵核微微转动,一股极其细微却精准无比的感知力瞬间扫过整个矿洞岔口。岩壁深处矿石的分布、矿工们体内枯竭的气血、监工身上残留的劣质酒气……
“仙使明鉴!” 王富贵肥胖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跳了起来!他指着那跪地的监工头子,声音尖利,充满了义愤填膺的控诉,“都是这帮杀才!阳奉阴违!欺上瞒下!克扣矿工口粮!滥用私刑!下官……下官也是被他们蒙蔽了啊!” 他一边说,一边对着林衍连连作揖,肥胖的脸上涕泪横流,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下官这就将他们拿下!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那监工头子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一丝被出卖的怨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王富贵一个凶狠的眼神死死瞪了回去!
“拿下!” 王富贵厉声喝道!他身后几名衙役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将那几个监工死死按住!
“仙使大人!” 王富贵转向林衍,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与讨好,变脸之快,令人叹为观止,“您看……这些刁奴如何处置?是就地正法?还是押回府衙大牢,严刑拷问?”
林衍没有看他。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几个瑟瑟发抖的矿工身上。其中一个矿工,枯瘦如柴,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手腕处包裹着肮脏的破布,布条边缘渗出暗红色的脓血,散发着腐臭的气味。他体内气血枯竭,生机微弱,显然已病入膏肓。
林衍指尖微动。一缕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翠绿光点,如同萤火虫般悄然飘出,无声无息地没入那矿工手腕的伤口处。
“滋……”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冰雪消融的声音响起。那矿工手腕处腐烂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流脓,边缘的腐肉迅速结痂、脱落!一股微弱的生机在他枯槁的身体内悄然滋生!他茫然地抬起手,看着手腕处迅速愈合的伤口,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一丝微弱的、如同死灰复燃般的……光亮?
林衍收回目光,看向王富贵,声音依旧平淡:“矿脉账册何在?”
“账册?” 王富贵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立刻被他用更加夸张的谄笑掩盖,“有!有!下官这就命人去取!仙使请移步矿务司!那里干净些!下官备了薄茶……”
“不必。” 林衍打断他,目光扫过矿洞深处那幽暗曲折的通道,“就在此处。”
“在……此处?” 王富贵脸上的笑容僵住,冷汗再次冒了出来,“仙使……这……这里污秽不堪,恐污了仙使法眼……”
“取来。” 林衍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王富贵脸色变幻,最终一咬牙,对身后一名衙役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矿务司!把近三年的矿脉账册!都给仙使大人取来!快!”
衙役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矿洞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那老矿工微弱的呻吟和监工们粗重的喘息声。王富贵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不安地踱步,目光不时偷偷瞟向林衍,见他只是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扫视着矿洞岩壁,心中稍安,但那份不安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很快,衙役抱着几本厚厚的、沾满灰尘和油污的账册跑了回来。
王富贵慌忙接过,用袖子使劲擦了擦封面,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递到林衍面前:“仙使大人,账册在此!请……请过目!”
林衍并未伸手去接。他目光落在账册封面上那模糊的墨迹上,体内土核灵核微微转动。一股无形的、厚重的感知力如同水银泻地,瞬间覆盖了那几本账册。
账册内部,墨迹的深浅、纸张的纹理、甚至每一处细微的涂抹、修改、以及……新墨覆盖旧痕的痕迹……都如同掌上观纹般清晰呈现!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贪婪与欺诈的意念残留,如同污浊的油脂,附着在那些被篡改的数字和伪造的签名之上!
“啪嗒。”
林衍指尖微动。一缕极其细微、却凝练如实质的金色锋芒,如同无形的刻刀,瞬间划过账册封面!
“嗤啦——!”
厚厚的账册封面如同被利刃切开,无声无息地分成两半!露出里面……夹着的一层薄薄的、写满了蝇头小楷的……暗账!
暗账上,字迹清晰,墨迹犹新!详细记录了近三年来,黑岩城西矿脉真实的矿石产量、矿工人数、口粮消耗、伤亡抚恤……以及……被层层克扣、中饱私囊的巨额矿税银两!每一笔都触目惊心!每一页都浸透着矿工的血泪!
“这……这……” 王富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肥胖的身体猛地一晃,“噗通”一声瘫软在地!他指着那本暗账,嘴唇哆嗦着,如同离水的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的绝望!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藏得如此隐秘、连他心腹都未必知晓的暗账!竟……竟被对方一眼看穿?!这……这是什么手段?!
林衍的目光扫过暗账上那一个个冰冷的数字,又扫过矿洞内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矿工,最后落在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王富贵身上。
心湖深处,那九颗缓缓旋转的灵核,光芒依旧内敛。冰核的寒意,金核的锋锐,木核的生机,光核的温暖,暗核的沉寂……在这一刻,都仿佛被这矿洞深处的污秽、贪婪、苦难与绝望所……触动?一股冰冷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怒意?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平静的心湖深处,悄然……涌动。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并未凝聚灵力。只是对着瘫软在地的王富贵,虚空一点。
“嗡——!”
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岳般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王富贵身上!
“噗——!”
王富贵如同被无形的巨象踩中!肥胖的身体猛地弓起!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狂喷而出!他眼珠暴凸,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恐惧!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脆响!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烂泥,彻底瘫软在地!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
“仙……仙使……饶……饶命……” 他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如同破风箱般嘶哑。
林衍收回手指,目光冰冷如万载玄冰,声音在死寂的矿洞中回荡,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此间事,交由执律殿处置。”
他不再看瘫软如泥的王富贵,目光转向矿洞深处那幽暗曲折的通道。体内九核灵力微微流转,一股更加清晰、更加庞大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探入矿脉深处!
就在感知力触及矿脉核心区域的刹那!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恐怖巨响,猛地从矿洞最深处传来!整个矿洞剧烈摇晃!岩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悬挂的油灯疯狂摇曳!一股混合着硫磺、焦糊与浓烈血腥味的狂暴气流,如同失控的怒龙,裹挟着无数碎石矿粉,从矿道深处狂涌而出!
“啊——!”
“塌方了!快跑!”
“救命啊!”
凄厉的惨叫声、绝望的哭喊声瞬间在矿洞各处炸响!混乱!彻底的混乱!
林衍瞳孔微缩!身形瞬间化作一道青影,迎着那喷涌而出的狂暴气流与碎石烟尘,朝着矿洞最深处……电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