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幽鳞谷地那熟悉的风与烟火气,夏便真正坠入了名为“荒芜”的画卷。
西行之路,非是坦途,而是镌刻在风蚀岩与万年冻土上的生死簿,每一页都需用血与意志去翻动。
循着系统分析出的那一丝微弱的空间扰动指引,一路艰难跋涉。
走了十来天,夏踏入了一片被罡风统治的峡谷,风声凄厉如万鬼同哭。
风是活的,裹挟着千年不化的怨毒,刮过肌肤,留下冰锥刺骨般的痛楚。更可怕的是风中无形的精魅,它们在她耳畔呢喃,幻化出父亲雷浑身浴血、幽鳞谷地火光冲天的景象。
「阿父……」
有那么一瞬,心脏仿佛被无形之手攥紧,窒息般的悲痛几乎让她脚步踉跄。
【系统警告:精神受侵!】
脑海中尖锐的警报与丹田处古木之心传来的一丝温凉将她猛地惊醒。
「是幻象!」
她咬牙,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以意志筑起堤坝,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万象巫力流转,化作无形的锋刃,生生在这片泣哭的狂风中劈开一道缝隙。
她甚至反客为主,凭借系统精准捕捉,强行拘了几缕精纯却狂暴的风煞封存。
「或许……日后有用。」
她心中默念,将这险境中的收获,视为前行的一点资粮。
---
穿过峡谷,一片弥漫着五彩毒瘴的沼泽拦在面前。
泥淖之下,诡异的藤蔓如毒蛇般悄然缠绕,潜伏的巨鳄张开散发恶臭的巨口。最险恶的,是那群受瘴气滋养、癫狂无比的飞蚁,乌云般席卷而来,振翅声令人头皮发麻。
巫力在抵御毒瘴和藤蔓中飞速消耗,飞蚁的毒刺穿透护体巫力,带来钻心的肿痛与麻痹。
「要死在这里了吗?」
意识模糊间,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不!
她猛地一咬舌尖,剧痛换来片刻清明。地火之心那狂暴的本源被引动,赤金色的烈焰以她为中心,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火舌舔舐着飞蚁,将它们化作漫天火雨,也将周围的沼泽烧得沸腾翻滚。
「呃啊——!」
烈焰焚身之痛与毒刺麻痹交织,她几乎是以意志驱动着残破的身体,一点一点从死亡泥沼中爬出。
躺在相对坚实的岸边,她剧烈喘息,看着焦黑的双手和破烂的衣物,心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
「还不够强……还要……更强。」
系统默默记录着新的毒素数据,优化着生存模型,仿佛在回应她的决心。
---
艰难的沼泽地,夏看到了终日雷鸣不绝的山脉。
苍穹之上,怒雷滚滚,电蛇狂舞,每一次霹雳都震得山峦颤抖。以雷霆为食的凶禽在云层中穿梭,投下贪婪的目光。
一道水桶粗细的紫色天雷,毫无征兆地撕裂云层,直劈而下!
避无可避!
「来吧!」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万象巫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流,系统超负荷运算,试图引导这毁灭性的力量。
轰!
雷光及体,她浑身剧颤,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哀鸣,口鼻间溢出腥甜,发丝根根倒竖,闪耀着电火花。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几乎要被这天地之威撕碎。
不知过了多久,雷光散去,她单膝跪地,用颤抖的手抹去嘴角的血迹。
「活下来了……」
内腑传来阵阵绞痛,但她却感觉到,自己对雷霆中那丝毁灭与生机并存的规则,有了更深的敬畏与一丝模糊的感悟。
过程中,夏又闯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森林,树木在这里仿佛拥有了呼吸,散发着令人沉沦的斑斓孢子。
幻象接踵而至——她看到莫为了保护她,被巨大的兽人贯穿胸膛;看到莲思在废墟中无助地哭泣;看到学院在烈焰中崩塌……
「假的……都是假的!」
她紧咬着下唇,直至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维系着摇摇欲坠的清醒。系统不断在她脑海中投射出校准后的方向箭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她如同盲人,依靠着这点指引,踉跄前行,顺手采集着路边能安定心神的草药。
「心若不移,幻象自破。」
她不断告诫自己,将这视为对道心的又一次锤炼。
---
最令人心悸的,莫过于一条横亘在前路上的巨大裂谷。
大地在这里仿佛被巨力撕扯,布满了蛛网般不稳定、无声开合的空间裂缝,吞噬着一切光线与物质。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题。
一次,她脚下看似坚实的土地陡然塌陷,化为一道巨大的、散发着恐怖吸力的空间裂口!
「不好!」
心脏几乎骤停!不顾经脉可能崩断的风险,她连续发动短距空间闪烁,身影在虚实间剧烈晃动,每一次闪烁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终于逃离那死亡区域,她瘫软在地,剧烈咳嗽,冷汗浸透了衣衫。望着身后那缓缓弥合的巨大裂口,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与后怕涌上心头。
「空间……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危险和……神秘。」
---
数月跋涉,餐风露宿,与天争,与地斗,与层出不穷的凶物搏杀。
衣衫早已褴褛不堪,身上添了无数伤痕,有些深可见骨,有些带着诡异的腐蚀痕迹。
她的修为在这一次次生死边缘的磨砺中,被锤炼得愈发精纯浑厚,悄然攀至七阶巅峰。而对木、土、暗、火、空间诸般规则的运用,也褪去了学院里的匠气,变得圆融自如,心念一动,诸法相随。
系统亦在这场漫长的试炼中与她共同成长。它吸收着各种罕见的能量样本,优化着护盾结构,构建着复杂的毒抗模型,提升着能量传导效率,加固着精神防线,完善着对空间的感知算法。
它已不仅是辅助,更像是与她灵魂半融、共历生死的另一具躯壳与大脑。
当她终于拖着疲惫不堪却如百炼精钢般坚韧的身躯,翻过被视为天堑的最后一道冰雪山脉,站在凛冽的寒风中,眺望西方时——那片被灰褐色调笼罩、隐约传来金属轰鸣与秩序压抑气息的广袤土地,终于映入眼帘。
心中并无多少苦尽甘来的喜悦,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冰封般的冷静与决然。这条路,是她用命,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出来的。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要走下去,走到那风暴的源头。
她寻了处背风的岩缝,仔细处理了身上最后的几处伤口,换上一身早已准备好的、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
对着冰面倒影,她运转巫力,调整骨骼肌肉,收敛所有光华,最终,惊世容颜变得平凡,一身磅礴气息尽数内敛,深藏于看似单薄的身躯之下。
镜中之人,眼神沉寂,面容带着些许风霜刻下的痕迹,唯有一双瞳孔深处,偶尔掠过一丝不容撼动的坚毅。
此刻的她,不再是幽鳞部落的天才巫女,东域联盟的象征。她只是一个沉默的、走向未知命运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