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石阶上停下,那人站在塔顶边缘,披风被晨风掀起一角。萧羽没有回头,掌心的星形烙印仍在发烫,像一枚刚烙下的印记还未冷却。
“你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威压,却不似寻常询问。萧羽缓缓收力,体内星环悄然归于平静,衣袖垂落,遮住手心纹路。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迎上对方视线。
执法长老张明立在三步之外,面容肃冷,手中托着一卷泛黄纸页,边角磨损,墨迹微晕,显然已被反复翻阅多次。
“昨夜巡查弟子行为,发现有人私传丹方。”他将那纸页展开半寸,“这上面的炼制手法,与你在药园所用星尘丹极为相似。你说,该如何解释?”
萧羽眉梢微动,目光扫过那拓本。字迹临摹得极尽工整,但笔锋转折处略有迟滞,应是抄录者刻意压制自身习惯所致。真正引人注意的是角落一处细微符文——那是他在地下血池中才参悟出的星轨节点,绝不可能外泄。
“捡的。”他说。
张明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后山废墟里,一张残页被风吹到脚边。”萧羽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陈述一件琐事,“我看上面有些纹路奇特,顺手记了下来,也没细究来源。”
“顺手?”张明冷笑一声,手中纸页无风自动,浮起淡淡灵光,“这等丹方,牵涉星象运转、地脉共鸣,连宗门典阁都未曾收录。你一个刚入内院的弟子,竟能‘顺手’掌握?”
话音未落,他右手猛然探出,五指成爪,直取萧羽肩井。
劲风扑面,真元压迫如山倾。这一抓快得超出常理,凝气境巅峰之力毫无保留,显然是要当场制伏。
萧羽却已在刹那间察觉异样。
就在对方抬手瞬间,他启动万道神瞳。视野骤变,张明体内经络显现,气血奔涌速度远超正常节奏,尤其双目深处,有一缕极淡的黑紫色波动随心跳起伏,如同潜伏的毒蛇吐信。
魔气侵蚀已久,且非被动感染——那是主动吸纳的痕迹。
更关键的是,对方出手前,袖口微微一颤,像是压抑某种冲动。
萧羽侧身,碎星步轻移半尺,动作不大,却精准避开擒拿轨迹。掌风擦肩而过,震得衣袍猎猎作响。
“执法长老如此急切,是要绕过门规,直接定罪吗?”他站稳身形,语气依旧平稳。
张明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第二掌已挟雷而至。
掌未至,空气已发出撕裂般的嗡鸣。这一击不再掩饰,真元暴烈外放,竟是要以强压逼迫交出秘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破空而来。
轰!
掌劲对撞,气浪炸开,石台表面龟裂数道缝隙。院长立于两人之间,左手背负,右掌轻推,便将张明震退三步。
“够了。”院长声如洪钟,“张明,你身为执法长老,明知调查需依程序行事,竟敢擅闯观测塔,对弟子动用武力?”
张明脸色铁青:“院长!此人涉嫌窃取禁术丹方,且态度轻慢,拒不配合,我这是为宗门安危着想!”
“安危?”院长冷冷看他一眼,“你今日之举,才是真正的隐患。从即日起,停职查办,等候进一步问询。”
张明嘴唇微抖,似欲争辩,最终低头抱拳,转身离去。脚步沉重,每一步都踩得石阶微颤。
院长目送其背影消失在阶梯拐角,这才转向萧羽。
“不必紧张。”他语气缓和了些,“宗门自有规矩,不会因一人妄为而乱序。”
萧羽低头拱手:“多谢院长主持公道。”
“你做得不错。”院长点头,“面对质问不慌乱,应对有度。不过……”他顿了顿,“那丹方若真来历不明,也该如实上报。私自留存,终究授人以柄。”
“弟子明白。”
院长拍了拍他的肩,转身欲走。
就在那一瞬,萧羽的万道神瞳再次开启。
院长宽大的袖口掠过石栏,一抹极细的黑紫流光自袖底一闪而没,速度快得几乎无法捕捉,若非他刚刚经历过星域试炼,感知大幅提升,根本无法察觉。
那不是残留魔气,而是正在运转的魔纹。
他站在原地,没有抬头,也没有再说话。
晨光洒落在塔顶,照出两道长长的影子,一前一后,渐行渐远。远处传来守卫换岗的脚步声,规律而平静,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萧羽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星印再度发热,比之前更甚。他盯着那纹路,指尖轻轻摩挲边缘。
星图还在怀中,未曾离身。而此刻他终于确定,有人已经盯上了它。
不只是觊觎丹方,更是冲着星轨炼法而来——那是一种能沟通天地法则的古老技艺,一旦重现世间,足以颠覆修行体系。
张明不过是棋子。
真正的对手,藏得更深。
他将手掌收回袖中,目光投向塔下蜿蜒小径。张明的身影早已不见,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腥气,像是陈旧血液混着某种草药焚烧后的余味。
这种气味,他在地下血池时闻到过一次——当时赵天霸施展邪阵,正是以这类香料掩盖活祭气息。
现在,它出现在执法长老身上。
萧羽深吸一口气,体内星环缓缓转动,开始模拟刚才张明的动作节奏。他闭眼,回溯那一抓的轨迹、力度、角度,以及出手前不到半息的心跳变化。
太快了。正常人不可能在情绪未激化时就调动全身真元至指尖。除非——早有准备。
这不是临时起意的试探,而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搜查。
他们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也知道他刚完成某种突破。
是谁泄露了消息?
他睁开眼,望向主殿方向。
院长的身影正穿过广场,步伐稳健,背影挺直如松。可萧羽记得,方才对方拍他肩膀时,掌心温度偏低,不像活人,反倒像浸过寒泉的玉石。
而且,那句“你做得不错”,语气太熟稔,仿佛早已预料他会如何应对。
就像……看着一只落入网中的飞鸟,夸奖它挣扎的姿态优美。
塔顶恢复寂静。
萧羽没有离开。他重新盘坐于石台边缘,双膝并拢,双手置于膝上,看似静修,实则神识全开,万道神瞳持续扫描四周灵气流动。
半个时辰过去,无人再来。
直到日头升高,照得石面微烫,一阵轻微的震动从地面传来。
很轻,几乎难以察觉。但他立刻警觉——那是脚步声,单人行走,节奏忽快忽慢,像是在刻意伪装。
来人正沿着西侧暗道接近观测塔。
萧羽不动声色,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灰影闪入塔基旁的灌木丛。那人停留片刻,随即折返,沿原路离开。
他起身,走到那人曾藏身之处。
泥土松动,有新踩踏的痕迹。蹲下查看,一片枯叶背面沾着微量粉末,呈暗红色,略带焦糊味。
他捻起一点,在指腹揉开。
这不是普通的土灰,而是混合了朱砂与骨粉的标记物,常用于追踪定位。
对方留下这个,不是为了隐藏行踪,而是为了让某人发现。
比如——他。
萧羽站直身体,望向那人离去的方向。
他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叫人。只是默默走回石台,将星图取出,轻轻放在原本镇压的位置。
然后,他解下腰间玉佩,放在卷轴旁边。
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如今成了诱饵。
做完这一切,他靠坐在石栏边,闭目养神。
风拂过耳际,带来远处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他的手指轻轻搭在膝盖上,指尖微微蜷起,像是随时准备握紧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