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扫过,茶几上的半杯浓茶、椅背上的外套、床头柜上的午餐……这些熟悉的东西,在他眼里却透着几分陌生。
他尝试着从床上坐起来,可身体却像不听使唤似的,手臂刚撑起一点力气,就猛地软了下去,后背重重砸回床垫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皱了皱眉,似乎在疑惑“身体为什么不配合”,又再次尝试:这次他用双手同时撑住床垫,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肩膀绷得笔直,一点点将上半身抬起来。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他“熟悉”又陌生,指甲修剪得整齐,指腹上还残留着常年做实验留下的薄茧。
可当他想弯曲手指时,动作却格外迟缓,像生锈的机械零件,每动一下都要花上几分力气。
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几秒,又尝试着活动手腕,直到手指能勉强握住拳头,才慢慢挪动身体,准备下床。
他扶着床头柜,慢慢站起身,可刚站直,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膝盖还微微发颤。
他尝试着迈出第一步,脚尖刚落地,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朝一侧倾斜,眼看就要摔倒,他急忙伸手抓住床沿,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喘了口气,再次尝试迈步,这次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在试探,双腿僵硬地向前挪动,身体东倒西歪,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时不时要扶一下身边的家具才能稳住。
从床边走到窗边,短短几步路,他却走了足足五分钟。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动作渐渐有了变化,原本僵硬的四肢变得灵活了些,脚步也稳了许多,不再需要频繁扶着家具。
他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从客厅走到阳台,再从阳台走回卧室,每一圈都比上一圈走得更顺畅。
到后来,他甚至能尝试着转动手腕、活动脚踝,动作越来越自然,仿佛这具身体原本就属于他。
而这一切的背后,是藏在他颅腔内的外星寄生虫,它正通过那些缠绕在神经上的触手,飞速熟悉这具身体的每一寸机能。
它像个精密的操控者,一点点校准着这具“躯壳”的动作,让它看起来越来越像“李敬年”。
期间,徐谦和徐瑾心里始终悬着块石头,隔段时间就忍不住轻手轻脚地用备用房卡刷开房门,想看看李敬年的情况。
推开门的瞬间,两人先是屏住呼吸扫视房间,直到看见李敬年扶着沙发边缘站着,才悄悄松了口气。
徐谦快步上前,目光落在李敬年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语气里满是关切:“教授,您能起身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还是去医院做个检查?”
李敬年缓缓摇了摇头:“不用去医院,就是还没缓过来,再休息两天就好了。”
他顿了顿,看向两人,补充道,“你们再帮我续两天房吧,等彻底歇过来,咱们再回集团。”
徐瑾还想再劝,却被徐谦用眼神拦了下来。两人知道李敬年的性子,既然他坚持,再多说也没用。
只能点头应下:“好,我们这就去办。您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随时叫我们。”
等到傍晚,两人特意去酒店餐厅打包了热乎的饭菜,还细心地用保温盒装好。
再次进房时,徐瑾快步走上前,将保温盒递到李敬年面前,语气里满是关切:“教授,快趁热吃点垫垫肚子。”
李敬年的目光落在筷身上,那双手曾无数次精准地翻检过实验样本、执笔写下严谨的学术报告,此刻却带着难以掩饰的迟滞。
他指尖轻轻搭住筷尾,指腹摩挲着光滑的木质纹理,片刻后才缓缓将筷子拿起,手臂微颤着悬在餐盘上方,慢慢夹起一口温热的饭菜,一点一点送进嘴里,咀嚼的节奏也比往日慢了许多。
他开口时,声音虽不复往日的清亮,却比清晨多了几分底气,只是尾音处仍缠着挥之不去的沙哑,像蒙了一层薄纱:“辛苦你们了。”
话音落下,他习惯性地微微颔首,那道弧度浅而郑重,带着刻在骨子里的礼貌与谦和。
房间门把手便被轻轻转动,吴丹抱着一摞厚厚的工作文件走了进来。她将文件小心翼翼地放在李敬年面前的茶几上,轻声汇报起新药量产的对接方案。
细细说起经销商的沟通进展,包括不同区域的合作意向差异,以及后续需要协调的物流衔接问题。
紧接着,又从生产线的排班调整,到原材料的供应周期,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明了。
李敬年靠坐在沙发上,背后垫着柔软的靠枕,却依旧挺直了脊背。他伸出手,指尖划过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目光专注而锐利,仿佛此刻身处的是熟悉的办公室。
听着汇报,他时不时会停下翻页的动作,用指腹点在某一行文字上,条理清晰地给出指令:“这个量产对接方案里,质检流程的节点还能再细化,要加上突发情况的应急预案”
“这组临床试验数据的样本量不够,让数据组再复核确认一遍,确保准确性”。
每一项安排都和以往一样周全,没有丝毫疏漏,哪怕声音依旧带着沙哑,思路却丝毫未受影响,将繁杂的工作处理得井井有条。
吴丹握着笔的手始终没有停下,笔尖在笔记本上飞速移动,将李敬年的每一条指令都清晰记录下来。
她偶尔抬笔抬头,目光掠过李敬年时,总能看见他即便声音带着沙哑,神情却依旧专注。
视线牢牢锁在文件上,指尖划过关键条款时会精准停顿,给出的指令条理分明,从方案优化方向到数据复核重点,每一句话都逻辑清晰、毫无疏漏。
那份刻在骨子里的认真与严谨,和往日在办公室里伏案工作时一模一样,没有半分折扣。
一旁的徐谦和徐瑾默默看着这一幕。从清晨看到李敬年虚弱的模样,两人心里便一直悬着一块石头,甚至悄悄担忧过他是否还能应对工作。
可此刻,看着李敬年清晰的思路、精准的判断,以及对工作细节的极致把控,他们心里的最后一丝担忧渐渐消散,像被暖阳融化的冰雪。
吴丹合上笔记本时,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眼底的顾虑彻底褪去,再也没人怀疑过眼前这位依旧严谨专业的“教授”,有任何异常。
直到第四天早上,阳光正好,透过落地窗洒进房间,将一切都照得暖洋洋的。李敬年穿着整齐的西装,站在镜子前整理领带。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手指灵活地调整着领带的角度,眼神里带着几分沉稳的锐利,和往日那个雷厉风行的教授别无二致。
他转身拿起外套,走到房门前,轻轻打开门。守在走廊里的徐谦和徐瑾立刻迎上来:“教授,您准备好了?”
“嗯,走吧,回集团。”李敬年点点头,声音清晰有力,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徐谦和徐瑾连忙跟上,他们以为,教授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一切都要回到正轨了。
可他们不知道,此刻走在前面的“李敬年”,躯壳里早已换了主人。那个来自外星的寄生虫,已经完全掌控了这具身体。
当李敬年走出酒店大门,阳光洒在他身上时,他微微抬起头,目光扫过街道上往来的人群、高楼大厦上闪烁的屏幕、远处行驶的车辆。
这些人类社会的景象,在他眼里既陌生又充满了“猎物”的气息。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弧度,迈开脚步,朝着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一场足以颠覆人类文明的危机,就这样随着他的脚步,悄无声息地踏入了人类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