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十三背着昏迷的孤狼,在山林间疾驰。
他的身法快如鬼魅,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与周围的山势地脉隐隐相合,每一步踏出都借力滑行数丈,速度惊人,却几乎不消耗自身内力。
孤狼伏在他背上,气息微弱如游丝,脸色乌青,嘴唇干裂出血,那“七步断魂瘴”的毒性正疯狂侵蚀着他最后的生机。
饮血刀被韩十三用布条紧紧缚在他手中,刀身依旧冰凉,仿佛在默默守护着主人。
韩十三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查看。他必须尽快赶到那个地方——一处隐藏在群山褶皱中的寒潭。
那是他多年前偶然发现的隐秘所在,潭水至阴至寒,能暂时压制世间绝大多数火毒、热毒,或许能延缓“七步断魂瘴”的发作。
他选择的路径极其险僻,时而需要攀越近乎垂直的冰瀑,时而需要钻过仅容一人通过的岩缝。
饶是他武功高绝,带着一个重伤垂危之人,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穿过一片被冰雪覆盖的针叶林,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四面环山的谷地,谷中不见积雪,反而绿意盎然,生长着许多不畏严寒的奇花异草。
谷地中央,一汪碧绿的潭水平静如镜,不起丝毫波澜。潭水上方氤氲着白色的寒气,靠近便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冰冷。
潭边散落着几块光滑的巨石。
正是那处寒潭!
韩十三将孤狼小心地放在潭边一块巨石上,迅速检查他的伤势。
看着那密布的伤口和乌黑的脸色,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七步断魂瘴……鬼面那老家伙,下手还是这么毒。”他低声自语,手下动作却不慢。
他先是用随身携带的银针,快速刺入孤狼周身十几处要穴,暂时锁住毒性蔓延和伤口流血。
然后,他解开孤狼的衣衫,露出精悍却布满新旧伤痕的上身。
那狰狞的刀伤、箭创,以及被掌力震伤的内腑,触目惊心。
韩十三深吸一口气,双掌缓缓提起,掌心隐隐泛起一层温润如玉的光泽。
他并未直接接触孤狼的身体,而是隔空悬于其胸腹之上,那温润的光泽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笼罩住孤狼的伤处。
这是他独门的“回春真气”,并非霸道地驱毒疗伤,而是以一种极其温和、滋养的方式,先护住伤者心脉和主要脏器,激发其自身残存的生机。
随着真气渡入,孤狼乌青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丝,微弱的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些许。
但那“七步断魂瘴”的毒性极其顽固,盘踞在经脉深处,不断抵消着回春真气的效果。
“必须先压制毒性。”韩十三收回手掌,脸色微微发白,显然消耗不小。
他看了一眼那寒气森森的潭水,不再犹豫,将孤狼小心地抱起,一步步走入潭中。
刺骨的寒意瞬间袭来,即便是韩十三,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但他内力深厚,尚能抵御。他将孤狼的身体缓缓浸入冰冷的潭水之中,只留出口鼻在外。
奇迹般的,那冰寒的潭水似乎对“七步断魂瘴”有着某种克制作用。
孤狼身体接触潭水的部分,那乌黑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变淡,皮肤下疯狂窜动的毒气也似乎被冻结、迟缓了下来。
有效!
韩十三松了口气,维持着这个姿势,默默运转内力,抵抗着寒气的侵袭,同时持续输出微弱的回春真气,护住孤狼的心脉。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谷中唯有风声,以及潭水偶尔被风吹动的细微涟漪声。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更久。
一直昏迷的孤狼,眉头忽然极其轻微地皱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韩十三立刻察觉,低声道:“小子,能听见我说话吗?
守住灵台清明,尝试引导内力,配合潭水寒气,将毒素逼向四肢末梢!”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如同暖流,注入孤狼近乎混沌的意识海中。
孤狼模糊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力量包裹着自己,压制着体内那焚心蚀骨的痛苦,同时还有一股温和坚韧的力量,在护持着他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他本能地,开始尝试凝聚那散乱不堪的内力。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如同在刀山火海中挣扎。
每一次内力流转,都牵扯着无数伤口和那顽固的毒素,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但他意志力惊人,硬是咬着牙,凭借着一股不屈的狠劲,开始极其缓慢地,引导着内力与寒气,冲刷着经脉中的毒素。
看着孤狼即便在昏迷中依旧展现出的顽强意志,韩十三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你这倔强的性子,和你娘……真是一模一样。”
他这话声音极低,如同梦呓,消散在寒潭的雾气中。
时间继续流逝。
日头渐渐偏西,谷中的光线变得昏暗。
孤狼体内的毒素,在寒潭之水和韩十三真气的辅助下,终于被暂时压制、逼退,大部分被驱赶至双腿的经脉之中,使得他双腿肿胀发黑,暂时失去了知觉,但心脉和主要脏器总算保住了。
他脸上的乌青褪去,转为一种失血过多的苍白,呼吸虽然微弱,却已平稳了许多。
韩十三将他从潭水中抱出,用内力烘干他的身体和衣物,重新为他敷上金疮药,包扎好伤口。
做完这一切,他额角已满是汗水,气息也粗重了几分。
他将孤狼安置在潭边避风处,自己则坐在一旁,拿出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
酒液入喉,带来一丝暖意,驱散了部分寒意和疲惫。
他看着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的孤狼,眼神复杂,仿佛透过这张年轻冷硬的面容,看到了许多年前的旧人旧事。
“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有些债,也注定要一个人去讨。”
他喃喃自语,像是说给孤狼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止戈……止戈……谈何容易。这江湖,从来都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他仰头,又灌了一口酒,目光投向暮色四合的天空,那懒散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无尽的沧桑与沉重。
夜色,悄然降临。寒潭谷地中,一老一少,一坐一卧,在清冷的月光下,构成一幅奇异而静谧的画面。
而在遥远北邙山的地窍深处,另一场关乎生死与天下命运的探索,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