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 黑… 真他妈黑…
跟掉进了墨水瓶底儿似的,啥也瞅不见,就觉得浑身跟被几十辆重卡来回碾过一样,没一处不疼的,骨头架子快散黄了,肉皮底下跟有千万只火蚂蚁在啃,又烫又痒,钻心地难受。脑瓜子里嗡嗡的,像塞了个马蜂窝,那该死的低语声倒是消停了不少,变成了一种特虚弱、特遥远的背景嗡嗡声,断断续续的,听不清词儿。
我是谁?我在哪儿?还活着吗?
试着动弹一下手指头,跟有千斤重似的,根本不听使唤。喘气儿都费劲,吸进来的空气带着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焦糊味、血腥味,还有种…金属烧熔了的怪味,喇得肺管子生疼。
眼皮沉得跟焊死了样,拼了老命才勉强撬开一条细缝儿。
光。昏暗得很,还摇摇晃晃的,像是从什麽破灯泡里透出来的。视线模糊得很,看啥都带重影儿,还蒙着一层怎麽也擦不掉的幽蓝色滤镜,看啥都阴间兮兮的。
缓了好一阵儿,眼珠子才能稍微转转,打量四周。
这好像…是个临时搭的医疗点?地方不大,乱糟糟的,墙皮掉了一大片,露出黑乎乎的水泥碴子。头顶那灯泡挂在根歪斜的电线上,一晃一晃的,光线也跟着晃,瞅得人眼晕。自个儿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摺叠牀上,身上盖了条满是污渍的薄毯子,稍微一动就往下掉灰。
旁边还有几张牀,躺着些哼哼唧唧的人,有的缠着绷带,有的吊着胳膊,脸上都没啥血色,眼神空洞得很。空气里消毒水味儿混着血腥气,还有种绝望的味儿。
远处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压低了的说话声,还有断续的呻吟。
庇护所?没完全垮?那我这是…被捡回来了?
试着想坐起来,刚一使劲儿,胸口就跟被大锤砸了似的,闷疼闷疼的,差点没背过气去,喉咙眼儿一甜,一股子铁锈味儿涌上来,赶紧又躺平了,大口喘气。
这一动静,惊动了旁边一个正低头收拾东西的瘦小身影。是个半大孩子,脸上脏兮兮的,穿着不合身的破旧衣服,端着个装着脏绷带的破盆子。他扭头看到我睁着眼,吓了一跳,手里的盆子咣当一声掉地上,绷带撒了一地。
“他… 他醒了!” 孩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尖得刺耳朵,带着哭腔,转身就跑没影儿了。
操。老子长得这麽吓人吗?
没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帘子被猛地掀开,莉娜医生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出现在眼前,眼窝深陷,头发乱得像鸡窝,白大褂上全是乾涸的血渍和灰土。她看到我确实醒了,眼神复杂得要命,有松了口气,有担忧,但更多的…是那种藏不住的恐惧和警惕。她手里还攥着个像是检测仪的玩意儿。
她身後跟着霍克。霍克看起来更糟,脸上新添了几道口子,胡子拉碴,眼珠子里全是血丝,身上那件粗布外套破了好几处,沾满了黑红色的污垢。他没戴头盔,就那麽直勾勾地盯着我,那眼神,沉得跟潭死水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里头审视、探究、忌惮,啥都有,就是没点儿热乎气儿。
“感觉怎麽样?” 莉娜医生凑过来,声音沙哑,试图让语气平静点,但拿着检测仪的手有点抖。她把冰凉的探头按在我手腕上。
“死… 死不了…” 我挤出几个字,嗓子哑得跟破锣一样。
检测仪滴滴乱响,屏幕上的数据跳得跟抽风似的。莉娜看着屏幕,脸色越来越难看。
霍克没吭声,就那麽站着,目光跟刀子似的,从我脸上刮到脖子上(那该死的项圈居然还在!指示灯变成了慢闪的黄光),又扫过我露在毯子外面的胳膊——皮肤上那些幽蓝纹路好像更密了,颜色也深了,在昏暗光线下幽幽地反着光。
“能量水平… 极不稳定… 细胞活性异常增高… 这… 这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恢复速度…” 莉娜低声对霍克说,声音发颤。
霍克眉头锁成了疙瘩,终於开口,声音低沉得像磨刀石:“东侧防线暂时稳住了。多亏了你… 干掉了那台‘践踏者’。” 他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得像钩子,“但也因爲你最後那一下爆炸,三号通道彻底塌了,差点把整个能源中继站都埋进去。我们死了八个人,伤了二十多个。”
我心里一沉。操。还是闯祸了。
“现在,所里的人分两派。” 霍克继续说道,语气没啥起伏,但压力山大,“一派觉得你是怪物,是比‘收割者’更危险的定时炸弹,要求立刻… 处理掉。” 他没明说,但那个停顿让人心里发毛。“另一派,觉得你是… 某种‘武器’,是庇护所活下去的希望,想办法控制住,用来对付敌人。”
他往前凑了半步,弯下腰,那张疤脸离我特别近,压低声音,每个字都跟冰碴子似的砸过来:“你现在告诉我,影,或者不管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什麽?你身体里那玩意儿,到底是恩赐,还是诅咒?我们还能… 相信你吗?或者,我们是不是该在你把所有人都害死之前,先下手爲强?”
空气跟凝固了似的。莉娜医生屏住了呼吸。远处的嘈杂声也好像消失了。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选择,又一次,重重地砸在了我这副破烂不堪的身子上。
我看着霍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他妈的,也想知道答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