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
心里头就这一个字,翻来覆去地砸,砸得脑仁嗡嗡响,跟那还没散乾净的耳鸣搅和在一起,吵得人想吐。
门缝外面那双眼睛,冷得跟冰坨子一样,透过夜视仪那层绿幽幽的光,钉在我和岚身上。那眼神里没一点人味儿,就是看货,看两件差点丢了、现在找回来了的货。还是他妈得销毁的那种。
“回收程序”。 “清除所有抵抗和目击者”。
这几个词儿从那孙子耳麦里漏出来,钻进我耳朵,像烧红的钉子,一下下楔进脑子里,烫得人灵魂出窍。
联合边境… 操他妈的联合边境!装得人模狗样,什麽法案什麽秩序,到头来跟源初、跟鬣狗帮一样!不,比他妈的更狠!至少鬣狗帮还想卖钱,这帮孙子直接要灭口!
绝望像冰冷的铁水,从头顶浇下来,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影端着枪,一步跨进这黑窖里。
舱门在他身後无声地关闭,隔绝了外面零星渐熄的枪炮声。绝对的黑暗再次笼罩,只有他那头盔上夜视仪发出的极其微弱的、令人心悸的绿光,和他手里那把枪口还散着余热的消音步枪的轮廓。
他没立刻开枪。似乎在确认什麽,或者… 在等指令。
我瘫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岚躺在我腿边,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心脏在胸腔里疯了似的狂跳,撞得肋骨生疼,声音大得我怀疑对面那孙子都能听见。
跑?往哪跑?这他妈是个铁棺材!喊?谁听得见?谁他妈会来救?
等死?操他妈的不甘心!
体内那点蓝血,死得透透的,一点动静没有。之前被血狼那杂碎刺激出来的那点火星子,早灭了。视野里漆黑一片,连点幽蓝色的残影都没剩下。
彻底没招了。真他妈到绝路了。
那黑影动了。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枪口,对准了我的脑袋。动作平稳,没有一丝颤抖,熟练得让人发毛。
要死了。就这麽憋屈地,像条狗一样,死在这暗无天日的铁棺材里。岚也得死。
闭上眼,牙关咬得咯咯响,喉咙里哽着一股腥甜的血气。
预想中的枪声没响。反而是一阵极其轻微的、电流扰动的滋滋声。
我猛地睁眼。只见那黑影的头盔侧面,一个小小的指示灯疯狂闪烁起来,他整个人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端枪的姿势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僵滞。
耳麦里传来一阵更加急促、但夹杂着强烈干扰噪音的指令断续声:“…信号…干扰… 源初… 突破… 三区失守… 优先… 确保样本… 无法… 撤离…”
干扰?源初突破进来了?他们在抢控制权?这孙子收到矛盾指令了?!
求生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脑子里啥也没想,身体先动了!趁着他那一瞬间的迟疑,我猛地往旁边一扑!同时脚狠狠踹向旁边一个不知道是废料桶还是工具箱的玩意儿!
哐当!哗啦!
东西倒地的巨响在死寂的黑窖里炸开!那黑影瞬间被惊动,枪口猛地调转!但黑暗和突然的噪音显然干扰了他的判断!
噗!噗!
两声极其轻微的、消音器特有的射击声!子弹打在我刚才位置的墙上,迸出两点火星!
我连滚带爬地缩到另一个角落,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浑身冷汗淋漓!
“目标抵抗!请求指示!”黑影对着耳麦低吼,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干扰似乎更严重了,耳麦里只有刺耳的静电噪音。
没回应!
机会!
我手在冰冷的地上乱摸,摸到半截断裂的金属管,想也没想,朝着记忆中他绿光闪烁的大致方向狠狠砸了过去!
当!金属管砸在什麽硬物上,弹飞了。
但那黑影显然被激怒了!夜视仪的绿光猛地锁定了我!枪口再次抬起!
操!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整个黑窖,不,是整个匪窝,猛地剧烈震动了一下!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猛烈!头顶的金属天花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灯光(虽然没亮)线路劈啪作响,冒出火花!
外部巨大的爆炸冲击!
那黑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震荡搞得一个趔趄,枪口歪了!
与此同时,他耳麦里的干扰噪音达到顶峰,彻底变成了无意义的啸叫!通讯完全中断!
“该死!”他骂了一句,声音带着恼怒。
就是现在!
我像疯了一样扑上去,不是扑向他,而是扑向旁边的岚!一把抱住她,朝着那因为震荡而微微变形、露出一条缝隙的舱门冲去!
那黑影反应极快,稳住身形,枪口再次追来!
噗!噗!
子弹擦着头皮飞过!打在前面的舱门上,发出闷响!
我不管不顾,用尽全身力气,肩膀狠狠撞向那变形的舱门!
嘎吱——!
门被撞开一条更大的缝!外面混乱的光线和喧嚣的爆炸声瞬间涌入!
冲!
背着岚,一头紮出黑窖!外面通道里烟雾弥漫,火光闪烁,到处是屍体和残骸!联合边境的士兵正在和残存的鬣狗帮众以及… 一些突然出现的、穿着银蓝色轻甲、动作迅捷如鬼魅的源初造物交火!场面极度混乱!
三方面混战!
没时间看热闹!找路跑!
那黑影也追了出来,举枪就射!但立刻被侧面扫射过来的源初造物的能量火力压制了回去!他不得不寻找掩体,与新的敌人交火!
老天爷开眼?!!
心里狂吼一声,背紧岚,玩命朝着远离交火中心的方向狂奔!脚下踩过不知是谁的屍体,温热粘稠的液体溅了一裤腿。
通道复杂得像迷宫,爆炸和枪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辨不清方向。只能凭着本能,往人少、动静小的岔路钻!
肺叶火烧一样疼,腿软得像面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岚在我背上颠簸着,发出极其微弱的呻吟,听得我心如刀绞。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拐了多少个弯,身後的枪声似乎远了一些。钻进一条看起来像是废弃维修通道的死胡同,里面堆满了报废零件,空气里全是浓重的机油和金属烧焦味。
暂时… 安全了?
瘫坐在一堆冰冷的金属废料後面,大口大口喘气,汗水和血水糊了满脸,视线都模糊了。小心翼翼地把岚放下来,靠着墙。她脸色白得吓人,呼吸更弱了。
“岚… 撑住… 求你了…”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忙脚乱地检查她身上有没有新伤口。
还好,没有。但她的体温低得吓人。
必须找点热源,或者… 药品。
强撑着站起来,在废料堆里翻找。希望能找到点有用的,哪怕是一块遮寒的破布。
运气似乎用光了。除了冰冷的金属和报废的线路板,屁都没有。
绝望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通道另一头传来了脚步声!不是那种战斗中的急促奔跑,而是… 有条不紊的、带着某种搜索意味的… 逼近!
有人过来了!是联合边境?还是源初?还是鬣狗帮的残余?
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赶紧缩回废料堆後面,捂住岚的嘴(虽然她根本发不出声音),大气不敢出。
脚步声越来越近,是两个人。还伴随着低声的交谈,声音被头盔或者面罩模糊了,听不清内容。
完了… 要被发现了…
手摸到地上一根断裂的金属撬棍,死死攥紧。拼了!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那两人走到了通道口,停下。似乎是在检查什麽。
“这边清理完毕。没有发现目标样本。继续向第七扇区推进。”一个冰冷的、略带电子合成的声音响起。
是联合边境的人!
“收到。‘清扫者’小队报告,在b-12区域遭遇源初猎杀单位,发生交火。目标样本信号最後出现在该区域,但干扰严重,无法精准定位。”另一个声音回应。
他们在找我们!还在找!
“优先确保样本。必要时… 清除所有潜在风险。不能让源初得到‘钥匙’。”
“明白。”
脚步声再次响起,似乎要往这边来了!
我握紧撬棍,肌肉绷紧,准备暴起发难!
突然——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整个通道剧烈摇晃!头顶一根松脱的金属管道猛地砸落下来,轰隆一声砸在那两个士兵刚才站的位置附近!烟尘弥漫!
“该死!结构不稳!後撤!”士兵骂了一句,脚步声迅速远去。
又… 又躲过一劫?
瘫软在地,冷汗浸透後背。心脏跳得快要爆炸。
不行,这里不能待了。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背起岚,再次钻出藏身处。必须离开这条通道!
凭着感觉,朝着远离刚才士兵声音的方向摸索前进。通道越来越窄,越来越破旧,像是到了这个匪窝的边缘地带。
终於,在前面看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光线。不是应急灯的红绿光,也不是爆炸的火光,而是… 一种冰冷的、带着点蓝白色的… 自然光?
太空的光?
有出口?!
心里一阵激动,加快脚步冲过去!
尽头是一个被炸开的巨大破口!边缘还冒着烟,扭曲的金属狰狞地支棱着。破口外面,是毫无遮拦的、漆黑冰冷的太空!远处点缀着稀疏的星光,还有… 一些悬浮着的、更大的空间站残骸和舰船碎片。
我们跑到这匪窝的外壳破损处了!
冷冽的真空寒意瞬间涌入,虽然有破损的维生场勉强维持,但温度骤降,冻得人直哆嗦。
没路走了。外面是太空。後面是追兵。
绝望再次笼罩。
就在我看着那片绝望的星空发呆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在破口下方不远的地方,飘荡着一块巨大的、像是某艘飞船残骸的舱壁碎片。碎片上,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被炸变形了的… 对接口?
是我们最开始逃出来的那艘侦察艇的残骸?!它没完全毁掉,卡在这附近了?!
那残骸离破口有点距离,但似乎还在维生场的微弱影响范围内?如果跳过去…
赌一把!
四下寻找,找到一截断裂的、勉强够长的缆线。一头拴在破口处一根坚固的金属支柱上,另一头系在自己腰上。
背紧岚,深吸一口气(虽然没啥卵用),看着下面那块飘荡的残骸。
跳!
纵身一跃!失重感传来!缆线瞬间绷直!腰间传来巨大的拉扯力,差点把老子勒断气!
晃晃悠悠地,像个钟摆,朝着那块残骸荡过去!
砰!重重砸在冰冷的金属残骸上,骨头差点散架!剧痛袭来!
赶紧解开腰间的缆线,瘫在残骸上喘气。
暂时… 安全了?
抬起头,望向那匪窝的破口。里面依旧火光闪烁,枪声爆炸声不断。联合边境和源初还在里面打生打死。
他们暂时应该找不到这里。
松了口气,瘫倒下去。浑身疼得没一点力气。
岚… 得赶紧看看岚…
把她放下来,手碰到她的皮肤,冰凉刺骨!呼吸几乎感觉不到了!
“岚!岚!”我慌了,拼命摇她,拍她的脸。
毫无反应。
药!需要药!或者热源!
手忙脚乱地在这块残骸上翻找。这似乎是侦察艇的某个舱室碎片,扭曲得厉害,但依稀能辨认出一些仪表盘和设备残骸。
在一个压扁的柜子里,找到一个半损毁的急救包!里面还有几支高能量营养剂和一支… 强心针?!
管不了那麽多了!撕开强心针,对着岚的胳膊紮了进去!
药剂推入。等待。心脏揪紧。
几秒钟後,岚的身体极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呻吟。
有反应!
狂喜瞬间涌上心头!又赶紧把营养剂挤进她嘴里。
做完这一切,脱力地坐倒,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试图用体温温暖她冰凉的身体。
看着外面无尽的黑暗星空,和远处那还在交战的匪窝,心里一点点沉下去。
暂时逃出来了。然後呢?飘在这块破铜烂铁上,等死?等他们打完出来搜寻?
体内的蓝血,依旧死寂。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低语,也再没有响起。
只有怀里岚微弱到极点的呼吸,和这冰冷残骸外,永恒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