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在夜色里疯跑，引擎声闷在车厢里，像头被堵住嘴的野兽在吼。我们三个瘫在後座，浑身臭得能把自己熏晕，汗味、血腥味、还有那鬼通道里的污水味混一块儿，呛鼻子。
没人说话。喘气声一个比一个重。我死死抱着那个银箱子，指头抠得发白。陈子豪和那个叫“岚”的女人——刚才车上互通了烂大街的假名——四只眼珠子跟探照灯似的，一会儿扫箱子，一会儿扫我，警惕得不行。
“现在，”我喉咙干得冒烟，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能他妈说人话了吗？这玩意儿，刑天，还有你们…到底唱的哪一出？”
陈子豪先开的口，眼神复杂得很，有恨，有不甘，还有点别的什麽，我看不清。“飞机，有些账，得算。但不是你这麽个算法。”
“我怎麽算？躺平了等你们来收屍？”我冷笑，箱子抱更紧了。
岚接过话，语气倒是平静，但话里带刺：“你抱着那东西，以为是护身符？那是催命符。刑天丢了这批‘样本’，会把新加坡翻过来。你觉得你能藏多久？”
“那你们呢？抢这玩意儿，是想学雷锋做好事，毁屍灭迹？”我反唇相讥。
“我们要终结这一切。”岚盯着我，眼神锐利，“彻底终结。不是靠杀一两个人，是靠把根子挖出来，晒在太阳底下。这箱子里的数据和样本，是关键证据。”
数据？样本？我心里一动。这箱子里不光是药剂？
陈子豪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我爸…刑天，他搞‘涅盘’，不只是为了造杀人机器。那蓝色药剂…最早是为了救我妈。”
我愣住。救他妈？他妈不是早就…
“我妈没死。”陈子豪声音低下去，带着压抑的痛苦，“当年那场‘意外’，是假的。她得了绝症，现代医学没救了。刑天疯了，动用了一切资源，搞起了禁忌研究…‘涅盘’最初的目的，是逆转生死，治癒绝症。”
我听得头皮发麻。这他妈比造杀人机器还疯！
“他成功了？”我干巴巴地问。
“成功？”陈子豪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弄出了一堆怪物！包括我妈！她活了，但变成了没有理智、只有无尽痛苦和破坏慾的…东西！最後还是他亲手…”他说不下去，拳头攥得死紧。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引擎还在吼。
我看着陈子豪，突然有点明白他那种刻骨的恨和痛苦从哪来了。这他妈真是…造孽。
“那现在这‘涅盘二阶’…”我问。
“是失败品的‘优化’。”岚接口，声音冷硬，“削弱情感，强化服从和杀戮本能，更稳定，更适合量产。刑天已经彻底疯了，他要用这东西打造他的‘新世界秩序’。而某些大人物，在暗中支持他，提供资源，甚至提供…‘试验场’。”
我背後冷汗下来了。这潭水比我想的黑多了。
“你们想怎麽干？”我问。
“这箱子里，有最新药剂的原始样本，还有部分核心数据。但不够。”岚看着我，“我们需要进入‘涅盘’的主服务器，拿到完整的实验数据、人员名单、资金流向，以及所有支持者的证据链。然後，公之於众。”
“怎麽进去？刑天的老巢肯定守得跟铁桶一样。”
“有一个机会。”陈子豪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疯狂，“三天後，在滨海湾金沙酒店顶楼，有一场私人慈善晚宴。刑天会作为‘特邀嘉宾’出席。那里的安保系统，有一部分会临时接入他实验室的内部网络进行同步更新…那是防火墙最脆弱的时候。”
“你们想在那时候黑进去？”我皱眉，“就算成功了，怎麽脱身？那地方到时候全是达官显贵和顶级保镖。”
“所以需要有人制造混乱。足够大，足够吸引所有注意力的混乱。”岚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懂了。绕了半天，他妈的又是我当饵！
“为什麽是我？”我声音发冷。
“因为只有你，飞机，或者说张伟，有足够的理由和动机，去那里找刑天‘寻仇’。”岚语气平静却残酷，“你的身份，你的经历，完美无缺。你出现，所有人都会相信你是去报仇的。”
“然後呢？我被乱枪打死，你们趁乱干活？”
“我们会尽力帮你脱身。”陈子豪说，但眼神有点躲闪。
尽力？说得好听。我心凉了半截。这帮人，跟凯，跟杨老人，没啥区别。都想让我当那个扑火的蛾子。
车子猛地拐进一个废弃的修车厂後院，停了下来。司机——那个沉默寡言的壮汉——回头打了个手势，示意安全。
“下车吧。这里暂时安全。”岚推开车门。
我们下了车，走进一个满是油污味和旧轮胎的办公室。气氛依旧紧绷。
我把银箱子放在一张破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东西可以给你们。”我看着他俩，“但我有个条件。”
“说。”岚挑眉。
“行动的时候，我跟你们一起。服务器，我来黑。”我语出惊人。
陈子豪和岚都愣住了。
“你？”陈子豪怀疑地看着我，“你知道那系统多复杂吗？需要顶级…”
“我知道。”我打断他，脑子里闪过系统曾经强塞给我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知识碎片，虽然模糊，但本能觉得能试试，“总比让你们的人在外面乾等着，到时候把我卖了强。要死一起死，要活…也得攥点东西在自己手里。”
这是一场赌博。赌我那点残存的“外挂”还能用。赌他们别无选择。
岚和陈子豪对视一眼，眼神交锋，无声地交流着。
最终，岚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可以。但如果你搞砸了…”
“知道，大家一起玩玩。”我扯了扯嘴角。
接下来两天，我们像地沟里的老鼠，窝在这臭气熏天的修车厂。岚给我看了行动的粗略计划，漏洞百出，全靠随机应变。陈子豪弄来了一些更精良的装备和伪装。我们反复推演着可能出现的状况，每一种都通向死亡。
紧张和压抑像不断收紧的绞索。
期间，凯那边又试图联系过我一次，问我位置和情况。我含糊地应付过去，说还在躲藏，没提陈子豪和箱子的事。直觉告诉我，不能让凯知道太多。
终於，到了行动当天。
傍晚，我们像模像样地打扮起来。我穿上了一套偷来的服务生制服，别着伪造的工牌。陈子豪和岚则是宾客打扮，看起来人模狗样。武器被巧妙隐藏起来。
我们分头前往滨海湾金沙。那地方灯火辉煌，像个巨大的黄金鸟笼，里面关着一群衣冠禽兽。
我从员工通道混了进去，低着头，推着一辆餐车，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和食物的味道，让我阵阵反胃。
宴会厅奢华得晃眼。水晶灯，红地毯，西装革履的男人和珠光宝气的女人低声谈笑，觥筹交错。一派虚假的和平。
我一眼就看到了刑天。他站在一群人中，穿着定制的礼服，笑容满面，举止优雅，跟周围那些所谓的社会名流谈笑风生，根本看不出是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恨意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脏。林师傅，刀疤，黄毛…那麽多条人命…
但我必须忍住。时候未到。
我推着餐车，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慢慢移动，目光扫视，寻找着计划里提到的那个负责网络设备的临时小房间。根据岚的情报，服务器的临时接入点就在那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宴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演讲，拍卖，虚伪的掌声。
耳机里传来岚极其轻微的声音：“同步开始。防火墙降级。三分钟窗口期。”
就是现在！
我推着餐车，快速向那个小房间靠近。门口有个保安，疑惑地看向我。
“送备用餐具。”我压低声音，晃了晃工牌。
保安刚要阻拦，宴会厅另一头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碎裂声和女人的尖叫！
混乱瞬间爆发！
是陈子豪！他动手了！他故意打碎了巨大的装饰花瓶，引起了骚动！
保安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我趁机闪身钻进了小房间！反手锁门！
房间很小，堆满了各种网络设备和线材。正中一个机柜亮着灯，显示屏上数据飞快滚动。
就是它！
我扑过去，从餐车底下摸出伪装成pdA的微型电脑，接上数据线，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起来。
系统残留的那点本能似乎在起作用，复杂的指令和破解流程像肌肉记忆一样涌现。进度条飞快跳动。
外面，骚乱声越来越大，还夹杂着枪声和更多的尖叫！警报声刺耳地响起！
快！快！快！我额头冒汗，手指都快抽筋了！
终於！进度条读满！“数据下载完成！”耳机里传来岚急促的声音，“干得好！准备撤！”
我拔出数据线，毁掉pdA，刚要转身——
砰！
小房间的门被猛地撞开！
刑天站在门口，脸色铁青，眼神里的怒火和冰冷能冻死人。他手里拿着一把精巧的手枪，枪口稳稳地指着我。
他身後，是几个如狼似虎的保镖。
“果然是你这只打不死的小强。”刑天声音嘶哑，带着极致的厌恶，“总在最恶心的时候冒出来。”
我心沉到谷底，慢慢举起手。
“东西交出来。”刑天逼近一步，枪口几乎顶到我脑门上。
我知道，交出数据，必死无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宴会厅主电源突然啪地一声熄灭！整个会场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应急灯发出幽绿的光芒！
停电了？！是岚他们干的？
机会！
几乎在黑暗降临的瞬间，我猛地低头侧身，同时一脚踹向刑天的下盘！
刑天反应极快，枪口一偏，子弹擦着我头皮飞过，打在後面的机柜上，火花四溅！
我趁机撞开他，扑向门口！保镖们在黑暗中乱成一团，胡乱射击！
子弹在我身边呼啸！我连滚带爬冲出小房间，汇入外面彻底失控、惊慌逃窜的人群！
“抓住他！”刑天暴怒的吼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我像泥鰅一样在尖叫的人群中穿梭，凭着记忆向预定的撤离点——一个货运电梯冲去！
身後追兵紧咬不放！子弹不时打中身边的人，引发更恐怖的尖叫和踩踏！
终於冲到货运电梯！陈子豪和岚已经等在里面，焦急万分！
“快！”岚大喊！
我扑进电梯！陈子豪猛地关上门，按下按钮！电梯开始下降！
追兵的脚步声和枪声被隔绝在外。
我们三人靠在电梯壁上，剧烈喘息，浑身冷汗。
“数据…拿到了吗？”我喘着气问。
岚拿出一个微型存储器，点点头，眼神亮得吓人：“拿到了。完整的。”
电梯降到地下停车场。门一开，一辆车已经发动等着我们。
我们钻进车，车子立刻冲了出去！
“甩掉他们！”陈子豪对司机吼道。
又一场亡命飞车在新加坡的夜色上演。枪声，碰撞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声…
凭藉着预先规划的路线和司机疯子一样的技术，我们再次险之又险地甩掉了追兵。
车子开进一个偏僻的仓库区。
我们下车，躲进一个集装箱里。
暂时安全了。
岚拿出笔记本电脑，接上存储器，开始快速浏览里面的数据。越是看，她的脸色越是苍白难看。
“老天…”她喃喃自语，“比我们想的…还要糟…”
“怎麽？”我问。
“不止是药剂和实验数据…这里面有资金往来记录，项目批文，甚至…几份高度机密的国际合作协议…”她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支持他的人…层级高得可怕…遍布多国…”
陈子豪一拳狠狠砸在集装箱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我也感到一阵寒意。这已经不是我们几个能解决的事情了。
“必须立刻公开！”岚咬牙道，“必须让全世界都知道！”
“怎麽公开？”我问，“交给媒体？哪家媒体敢发？发了会不会被瞬间压下去？”
“有一个地方。”陈子豪忽然开口，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一个独立的、服务器设在海外、背後有几个顶级黑客组织支持的揭秘网站。他们以前曝光过好几起大事，信誉很高。”
“风险很大。”岚皱眉，“他们也可能被渗透，或者迫於压力…”
“没时间了！”陈子豪低吼，“刑天吃了这麽大亏，一定会发动所有力量反扑！我们必须抢在他前面！”
最终，我们决定赌一把。
岚通过层层跳板和加密通道，将数据包发送给了那个网站。并附上了一段简短的说明。
信息发送成功。
我们三人坐在集装箱里，等待着审判的降临。每一秒都像一年那麽长。
不知过了多久，岚的电脑突然弹出一个提示——来自那个网站的加密回复！
她点开。
回复只有一行字：
“信息收到。核实中。准备发布。保护好自己。”
成功了？！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脸上同时露出难以置信和劫後余生的表情。
但就在这时——
集装箱外，突然传来密集而轻微的脚步声！还有战术手电的光柱扫过缝隙！
我们被包围了！
“里面的人！放下武器！立刻出来！”扩音器里传来冰冷的命令声。
不是警察的声音。是那种受过特殊训练的、毫无感情的专业口吻。
是刑天的人？还是…其他势力？
心瞬间沉到谷底。
刚看到一点曙光，又他妈掉进了陷阱。
“怎麽办？”我低声问，手摸向了腰间的枪。
陈子豪和岚脸色惨白，背靠着集装箱壁，缓缓举起了手。
“投降。”岚的声音苦涩，“暂时投降。活下去，才有机会。”
集装箱的门被从外面缓缓拉开。刺眼的强光手电照进来，晃得我们睁不开眼。
几个穿着全黑作战服、戴着面罩、装备精良得像反恐部队的人冲了进来，枪口死死锁定我们。
我们没有反抗，任由他们粗暴地搜身，戴上手铐，蒙上黑头套。
被推搡着带出去的时候，我最後看了一眼那个存储数据的笔记本电脑。它被一个黑衣人拿在手里。
心里一片冰凉。
我们…成功了吗？
还是…从一个地狱，跳进了另一个更深、更绝望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