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字大旗,在上蔡城的上空,飘扬了,一月有余。
这座,一度,被战争阴影所笼罩的城池,在赢玄的治理下,非但,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凋敝,反而,焕发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生机。
刘崇,依旧是,那个,权倾朝野的宰相。蔡国的旧臣,也大多,留任其位。
对于,上蔡城的百姓而言,生活,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
只是,城中的君主,换了。
换成了一位,更加年轻,也更加,有作为的君主。
新君,赢玄,入主上蔡之后,立刻,便颁布了三条新政。
一,开仓放粮,赈济贫民。
二,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三年。
三,收拢流民,按人头,分发田地。
三条新政,如三剂猛药,迅速,安抚了,那颗,因亡国,而惶恐不安的民心。
而对于,那些,被俘的两万蔡国降卒,赢玄,也按照吴长生的计策,进行了,最为妥善的安置。
一部分,愿解甲归田者,发放双倍路费,任其归家。
另一部分,愿继续,为国效力者,则与南郑旧部,合编一处,由白暮,统一操练。
一时间,赢玄的仁德之名,传遍了,整个蔡国故地。
根基,已稳。
接下来,便是,论功行赏。
这一日,上蔡王宫,金銮殿内,庄严肃穆。
赢玄,头戴十二旒冠冕,身穿玄色龙纹朝服,端坐于,那张,曾经属于蔡国君主的王座之上。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历练,赢玄的身上,早已,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君主气度。
吴长生,则坐在,赢玄身侧,一个,特设的太师椅上。位置,甚至,比赢玄的王座,还要,高出半分。
这是,赢玄,力排众议,坚持的结果。
在赢玄心中,没有先生,便没有,如今的一切。先生,当得起,这般尊崇。
大殿之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以刘崇为首的蔡国旧臣,站在左侧。
以白暮为首的南郑功臣,则站在右侧。
“宣,赏功诏!”
随着,内侍的一声高唱。
封赏,开始了。
刘崇,因“襄助义师,保全城池”有功,被封为,安国君,食邑三千户,总领,朝堂政务。
其余,一众,归降的蔡国旧臣,也各有封赏。
赢玄的这番举动,让所有蔡国旧臣,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随后,封赏,终于,轮到了,南郑的功臣。
“宣,白暮,上殿!”
当,内侍,喊出这个名字时。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从武将队列中,缓缓,走出的黑衣少年身上。
白暮,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黑色劲装。腰间,挎着那柄,古朴的环首刀。
少年的脸上,没有,丝毫,即将,接受封赏的喜悦。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白暮,走到大殿中央,对着王座之上的赢玄,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末将,白暮,参见主公。”
赢玄,看着下方,这个,与自己,一同,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少年,心中,感慨万千。
“白暮听封!”赢玄,站起身,声音,洪亮而威严。
“黑风峡一战,你,以千人,破三万,阵斩敌将,扬我军威。此,乃不世之功!”
“今,寡人,封你为,‘冠军侯’,领‘前将军’之职,赐,紫金帅印,赏,宝剑‘流虹’。总领,我大秦,所有兵马!”
冠军侯!
前将军!
此封赏一出,满朝皆惊。
尤其是,那些蔡国旧臣,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无法想象,如此,位极人臣的封赏,竟会,落在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身上。
然而,当他们,看到,那少年,抬起头时,那双,仿佛,蕴含着尸山血海的冰冷眼眸时。
所有的质疑,都烟消云散。
他们,都曾听说过,黑风峡那场,如同神话般的战役。
也曾听说过,这位少年将军,是如何,在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
这般功绩,封侯拜将,似乎,也并无不妥。
“末将,领赏。”
白暮的回答,依旧,简洁。
没有,谢主隆恩。也没有,豪言壮语。
白暮,只是,伸出双手,从内侍手中,接过了,那方,代表着兵权的紫金帅印,和那柄,削铁如泥的“流虹”宝剑。
然后,便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仿佛,那,足以让天下所有武将,都为之疯狂的荣耀,在白暮眼中,不过,是两件,寻常的物件。
封赏大典,结束。
当晚,王宫书房。
赢玄,将白暮,与吴长生,单独,留了下来。
“先生,白暮,今日,寡人,高兴!”赢玄,亲自,为二人,斟满了酒,“想当初,南郑城中,我等,三人,尚且,为明日之粮草发愁。如今,却已,坐拥一国之地。世事之奇,莫过于此。”
白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没有说话。
吴长生,则只是,笑了笑。
“殿下,如今,基业已定。白暮,也已,封侯拜将。但,吴某觉得,似乎,还缺了点什么。”吴长生,放下酒杯,缓缓说道。
“哦?先生请讲。”赢玄,好奇地问道。
吴长生的目光,落在了白暮的身上。
“古语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吴长生,悠悠说道,“白暮,如今,已是,国之柱石。可,却,连一个,自己的‘家’,都还没有。”
“一个,心中,没有牵挂的将军,固然,勇猛。但,一个,有家,有牵挂的将军,才会,真正明白,自己,为何而战。”
赢玄,闻言,眼睛一亮,瞬间,便明白了,吴长生的意思。
“先生说的是!是寡人,疏忽了!”赢玄,一拍大腿,“白暮,今年,也已,年满十八。早该,成家了!”
赢玄,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前朝,蔡国大将,左丘明,在城破之日,便归降于我。其女,左丘婉,年方十七,寡人,曾见过一面,温婉贤淑,知书达理。与白暮,正好,是一文一武,堪称绝配。”
“寡人,明日,便下旨,为你们,二人,赐婚。如何?”
书房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白暮,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名为“错愕”的情绪。
成家?
妻子?
这两个词,对于白暮而言,太过,遥远。也太过,陌生。
白暮的记忆里,只有,冰冷的刀锋,只有,战火与死亡。
“主公,先生。”白暮,站起身,对着二人,躬身一礼,“白暮,这条命,是主公和先生给的。白暮,愿,一生,为主公和先生,征战沙场,马革裹尸。”
“至于,娶妻生子……”白暮,摇了摇头,“白暮,从未,想过。”
“为何,不想?”吴长生,看着白暮,平静地问道。
“白暮,是兵,是刃。”白暮,一字一句地说道,“兵刃,是不需要,家的。”
吴长生,闻言,笑了。
吴长生,站起身,走到白暮的面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白暮,你错了。”
“兵刃,确实,不需要家。但,人,需要。”
“我,让你成家,不是,为了,给你,套上枷锁。而是,想让你,明白,我们,今日,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吴长生,指了指,窗外,那万家灯火。
“我们,征战,杀伐,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守护。”
“守护,这万家灯火,可以,安然长明。守护,这天下的每一个家庭,都可以,不必,再承受,你我,曾经,承受过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苦。”
“一个,不懂得,‘家’为何物的人,又如何,能真正,守护好,这天下的,万家?”
吴长生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白暮的脑海中,炸响。
少年将军,愣在了原地。
白暮,想起了,自己,那早已,在战火中,变得模糊的父母的脸。
想起了,那个,在山贼窝里,宁死不屈的自己。
想起了,那个,在南郑城,对着赢玄和吴长生,立誓,要让天下,再无孤儿的自己。
是啊,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战?
仅仅,是为了,报答,主公和先生的知遇之恩吗?
不。
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良久,良久。
白暮,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眸子里,仿佛,融化了一丝,坚冰。
白暮,对着吴长生和赢玄,再次,重重地,单膝跪地。
“白暮,听凭,主公与先生,安排。”
这一次,白暮,不再是,以一个下属的身份,在接受命令。
而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在许下,一个,关于“家”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