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听雨轩。
这里,是刘崇,用来招待最尊贵客人的地方。轩外,是一片,精心打理过的竹林,引来活水,造出假山,环境,清幽雅致。
吴长生,就住在这里。
名为,贵客。实则,软禁。
但吴长生,似乎,毫不在意。
每日,吴长生,不是,在轩中,独自对弈。便是,躺在竹林下的摇椅上,闭目养神。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来上蔡城,游山赏水的富家翁。
李威,则像是,换了一个人。
这位,曾经,在边境之上,耀武扬威的蔡国校尉,如今,成了,吴长生身边,一个,随叫随到的仆人。
李威,每日,都会,以“向孔明先生请安”为名,进出听雨轩。然后,将自己,从相府各处,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向吴长生,禀报。
“先生,今日早朝,炸开锅了。”李威的声音,压得极低,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与恐惧,交织的复杂神情。
“哦?”吴长生,睁开眼,从摇椅上,坐了起来。
“赵莽将军麾下的几名副将,联名上书,请求国君,立刻,发倾国之兵,为赵将军,报仇。他们,还弹劾相国大人,说相国大人,勾结外敌,意图不轨。”
吴长生,闻言,笑了笑。
“那,相国大人,是如何应对的?”
“相国大人,当庭,痛斥了那些副将。”李威的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相国大人说,国难当头,不思,如何,稳定社稷,安抚军心,却只知,逞匹夫之勇,是为,不忠!赵莽将军,治军不严,骄横冒进,以致,三万大军,毁于一旦,是为,不智!如今,还想,将整个蔡国,都拖入战争的泥潭,是为,不仁!”
“相国大人,还说,当务之急,是重整边防,收拢残兵。相国大人,自请,前往东境,亲自,整编赵将军的余部。”
吴长生,点了点头。
“那,国君呢?国君,是什么反应?”
“国君……”李威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国君,早就,被吓破了胆。一听到,要打仗,便浑身发抖。听相国大人说,不用打仗,还能,重整边防,立刻,便准了相国大人的奏请。还赐予了相国大人,先斩后奏之权。”
吴长生,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一切,都如,预料之中。
刘崇,这只,在蔡国朝堂,隐忍了数十年的老狐狸,终于,露出了,最锋利的獠牙。
所谓的“整编”,不过是,借着国君的旨意,光明正大地,去吞并,赵莽留下的,那块最大的肥肉。
一旦,刘崇,将那数万边军的兵权,握入手中。
这蔡国,便等同于,换了一个,姓“刘”的君主。
“先生,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李威,小心翼翼地问道。
吴长生,重新,躺回了摇椅之上,闭上了眼睛。
“等。”
吴长生,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字。
“等刘相国,将那头,不听话的猛虎,彻底,驯服。也等,我家主公的兵马,到城下。”
……
蔡国,王宫。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一片,狼藉。
蔡国国君,一个,面色苍白、眼窝深陷的中年男人,正歇斯底里地,将面前的一切,都狠狠地,摔在地上。
“反了!都反了!”
“刘崇!赵莽!你们这群乱臣贼子!一个,手握兵权,不听号令!一个,觊觎王位,包藏祸心!”
“这蔡国,究竟,是姓‘蔡’,还是,姓‘刘’,姓‘赵’?!”
大殿之下,跪着一群,瑟瑟发抖的宦官和宫女。
就在刚才,刘崇,派人传来消息。
说是,赵莽的几名副将,意图,谋反。已被,相国大人,就地正法。如今,东境边军,已尽数,归于,相国大人麾下。
蔡国国君,再愚钝,也明白了。
自己,这是,被架空了。
前有,骄横跋扈的赵莽。后有,笑里藏刀的刘崇。
这个国君,当得,何其,憋屈。
“备车!寡人,要去相府!寡人,要亲自,问问刘崇!到底,想干什么!”蔡国国君,怒吼道。
“陛……陛下,三思啊!”一名年长的宦官,连滚带爬地,抱住了蔡国国君的大腿,“相国大人,如今,大权在握。陛下,此时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啊!”
“那你说!寡人,该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这蔡氏的江山,落入,外姓之手吗?!”
蔡国国君,一脚,将那老宦官,踹开,状若疯魔。
……
南郑城。
距离,吴长生离去,已经,过去了,七日。
这七日,对于赢玄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先生,是生,是死?
计划,是成,是败?
没有人,知道。
赢玄,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以及,按照先生的部署,疯狂地,练兵。
白暮,仿佛,也憋着一股劲。
这位,少年将军,将黑风峡大捷之后,所有,补充进新军的蔡国降卒,都打散了,编入了,原先的队伍之中。
然后,用,比以往,残酷十倍的手段,进行,操练。
短短七日,这支,由流民、降卒,混合而成的军队,便被,彻底,整合在了一起。
他们,或许,还没有,精锐之师的魂。但,至少,已经有了,精锐之师的骨。
第八日的清晨。
一只,神骏的海东青,从天而降,落在了,郡守府的屋檐之上。
赢玄,从那海东青的脚上,取下了一个,小小的竹管。
竹管之中,只有一张,小小的布条。
布条之上,也只有,四个字。
“兵临城下”。
赢玄,紧紧地,攥着那张布条,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
赢玄,转身,冲出议事厅,直奔,城外的军营。
半个时辰后。
南郑城,三千大军,尽数,集结。
赢玄,身披,从蔡军战利品中,找出的、唯一一副,还算完整的黑色铁甲,腰悬长剑,站立在,高台之上。
赢玄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一片,黑压压的,肃杀的军阵。
“将士们!”
赢玄的声音,响彻,四野。
“七日前,蔡国,视我等,为鱼肉。七日后,我等,兵锋所指,将是,蔡国都城!”
“此战,不是,复仇!是,取回,本就,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此战,也不是,侵略!是,解救,万千,生活在,暴君与权臣,阴影之下的蔡国百姓!”
“我,赢玄,在此立誓!”
“城破之日,不掠一民,不抢一物!凡,开门而降者,皆为,我南-郑之兄弟!”
“将士们!随我,出发!”
“风!风!大风!”
三千将士,用手中的武器,重重地,敲击着胸甲,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大军,开拔。
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朝着,东方,滚滚而去。
两日后。
上蔡城,巍峨的城墙,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南郑大军,在距离城池,十里之外的,一处高坡之上,停了下来。
黑色的“秦”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三千将士,列成军阵,沉默地,注视着,那座,仿佛,匍匐在眼前的,巨大城池。
肃杀之气,弥漫。
赢玄,勒马,立于阵前,与白暮,并肩。
赢玄的手,紧紧地,握着,腰间的剑柄。手心,全是汗。
虽然,有先生的计策。但,真正,兵临城下,看着那,高达十余丈的坚固城墙,和城墙之上,那密密麻麻的守军。
说,不紧张,是假的。
此战,将决定,南郑的生死。
也决定着,赢玄,未来的命运。
赢玄,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白暮。
“白暮,若……若城门,未开。你,有几成把握,可以,攻下此城?”
白暮,没有看赢玄。
白暮的目光,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死死地,盯着,上蔡城那,紧闭的,朱红色的巨大城门。
“十成。”
白暮,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不是,狂妄。
而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绝对自信。
赢玄,闻言,心中,豪气顿生。
是啊,有先生的鬼神之谋,有白暮的绝世之勇。
此战,何惧之有?
就在此时。
上蔡城,那厚重而巨大的城门,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然后,在南郑三千将士,无比震惊的目光中。
缓缓地,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