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大捷的余波尚未平息,洛阳城内外正沉浸在骠骑大将军陶应砥定司隶的振奋之中。
张飞坐镇河内,日夜操练兵马,加固城防,如同一根楔子牢牢钉在袁绍的南大门前;赵云治理下的河南尹,秩序井然,民生渐复;许褚回师洛阳,与太史慈、陈到一同整训军马,厉兵秣马。
然而,一股来自西方的巨大阴云,正以惊人的速度向洛阳席卷而来。
北宫玄武门偏殿,烛火在夜风中摇曳不定,映照着陶应凝重的面容。
陈舟肃立一旁,手中捧着一卷刚从西凉传来的、带着血污的羊皮纸。
“主公,幽影八百里加急。”
陈舟的声音低沉而急促,“西凉刺史董卓,已与马腾、韩遂达成盟约,尽起西凉铁骑,号称二十万!
更有西凉羌胡八部兵马随行,其先锋已出潼关,兵锋直指弘农郡!
其麾下谋士李儒放出狂言,要‘清君侧,迎圣驾’,实则为夺取司隶,掌控朝廷!”
“二十万?”谋士郭嘉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
“纵然有虚张声势之嫌,其真实兵力恐也不下十万之众。
西凉铁骑,来去如风,悍勇绝伦,实乃心腹大患。”
荀谌面露忧色:“董卓此举,意在趁我大军初定河内、立足未稳之际,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夺取洛阳。
我军主力分散,赵云将军在河南尹,张飞将军在河内,洛阳城内兵马不足三万,且多为新附之众,情势危矣!”
陶应沉默着,手指摩挲着霸王枪冰冷的枪杆。
董卓的入侵,时机拿捏得如此之准,仿佛一只隐藏在暗处的恶狼,终于在他稍稍松懈时亮出了獠牙。
二十万西凉铁骑,这足以颠覆整个司隶战局的庞大兵力,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殿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所有人都明白,一旦让董卓铁蹄踏入洛阳,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极其匆忙,甚至带着一丝慌乱的脚步声。
一名幽影密探,脸色苍白,不顾礼仪地直接冲入殿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主……主公!紧急密报!关乎……关乎奋威中郎将吕布!”
陶应瞳孔骤然收缩:“讲!”
“今日午后,董卓密使潜入吕布将军所在的西苑大营,携……携重礼拜访!其中,有……有西域宝马赤兔!
吕布见马狂喜,与密使闭门良久!其后,董卓使者更许以……并州牧、温侯之位,诱其……诱其……”密探的声音因恐惧而断断续续。
“诱其如何?!”许褚在一旁厉声喝道,声震屋瓦。
密探伏地,颤声道:“诱其斩杀丁原,夺取并州军权,以为内应,献……献洛阳城于董卓!”
“什么?!”
殿内众人皆尽失色!
郭嘉猛地站起:“吕布匹夫,竟敢如此!”
荀谌长叹一声:“赤兔马,并州牧……董卓和李儒,这是精准地抓住了吕布的贪欲啊!”
陈舟立刻补充:“据报,吕布已收下赤兔马,对董卓所许官职,意动非常!”
陶应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他千算万算,稳住了二袁,拿下了河内,却没想到最大的变数,竟来自内部,来自他亲手提拔、意图笼络的这头虓虎!
“吕布……丁原……”陶应喃喃自语,眼中寒光闪烁。
他深知吕布的武勇,也深知其反复无常的性子。
在董卓如此重利诱惑下,丁原的性命,乃至整个洛阳的安危,都已悬于一线!
“主公!”许褚须发皆张,抱拳请命,“让俺带兵去西苑,宰了吕布那三姓家奴!”
“不可!”郭嘉立即阻止,“西苑皆是并州铁骑,战力彪悍。
此刻若逼反吕布,他与董卓里应外合,洛阳顷刻间便会易主!”
陶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局势在瞬间已恶劣到极点。
外有二十万西凉铁骑压境,内有吕布这头随时可能反噬的猛虎。
洛阳,已成漩涡中心,危如累卵。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却果断的决定:
“洛阳……已不可守!”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令!放弃洛阳!”
“主公?!”众将皆惊。
“听令!”陶应厉声道,“董卓势大,吕布将反,若困守孤城,必是死路一条!唯有跳出牢笼,方能再图后计!荀谌、陈舟!”
“在!”
“你二人负责组织朝廷百官、皇室宗亲,以及我军文武家眷,携带重要文书典籍,即刻准备,随军撤离!”
“诺!”
“郭嘉!”
“嘉在!”
“你随我同行,参赞军机!”
“遵命!”
“许褚、太史慈、陈到、周仓!”
“末将在!”四将齐声应道。
“许褚、太史慈,你二人率本部精锐,护卫中军,确保撤离队伍万无一失!陈到、周仓,你二人负责断后,焚烧府库多余粮草军械,绝不能资敌!同时,散布消息,言我大军将北上与张飞会合,迷惑董卓与吕布!”
“末将遵命!”
一道道命令如同疾风骤雨般发出,整个骠骑大将军府乃至整个洛阳,都随着陶应的决断而开始了一场生死攸关的大转移。
“那我们前往何处?”荀谌问道。
陶应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洛阳以东的战略要地。
“河南尹,成皋县!”
他目光灼灼,“那里北临黄河,南连嵩山,更有虎牢天险!
赵云已在河南尹经营日久,我等退守此地,背靠中原,据险而守,方可与董卓、二袁周旋!”
夜色中的洛阳皇宫,失去了往日的笙歌曼舞,只剩下甲士巡逻的沉重脚步声和风中摇曳的昏暗宫灯,弥漫着一种大厦将倾前的死寂。
陶应并未着甲,仅一身玄色常服,腰佩归一刀,在两名亲卫的跟随下,穿过重重宫禁,直入未央宫后殿。
这里,是汉帝刘宏的寝宫。
殿内药气弥漫,曾经纵情声色的天子刘宏,此刻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地瘫坐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却仍止不住微微的颤抖。
权阉张让、赵忠如同两只受惊的老鼠,瑟缩在角落。
当陶应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时,刘宏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恐惧,有依赖,更有一种深沉的无力与怨恨。
“爱卿……咳咳……深夜入宫,可是……可是逆贼已退?”
刘宏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希冀。
陶应挥了挥手,张让赵忠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君臣二人。
陶应走到龙榻前数步远站定,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位行将就木的帝国主宰,声音沉稳听不出波澜:
“陛下,董卓联合西凉诸部,铁骑二十万,已出潼关,兵锋直指弘农。”
刘宏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刚燃起的一点光亮瞬间熄灭,被更大的恐惧取代:
“二……二十万?这……这如何是好?爱卿,你定要守住洛阳,守住朕啊!”
“守不住。”陶应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委婉。
这三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刘宏的心口。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手指死死抓住锦被:“守……守不住?你……你身为骠骑大将军,总揽天下兵马,竟对朕说……守不住?”
陶应迎着他绝望而愤怒的目光,语气依旧冷静得近乎残酷:
“陛下,兵力悬殊,且洛阳新定,人心未附。更致命的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奋威中郎将吕布,已受董卓赤兔马,高官厚禄之诱,即将弑丁原而投敌。内忧外患,洛阳已成死地。”
“吕……吕布?!”刘宏惊得几乎要从榻上弹起,随即是无边的寒意,“乱臣贼子!皆是乱臣贼子!!”
他嘶哑地咆哮着,声音中充满了被背叛的痛楚和帝国倾覆在即的绝望。
咆哮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刘宏瘫软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泪水混着鼻涕纵横在那张曾经尊贵无比的脸上:“完了……高祖基业……光武中兴……都要亡在朕的手里了……朕是汉室的罪人啊……”
看着这位天子涕泗横流的丑态,陶应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审视历史尘埃的淡漠。
直到刘宏的哭声渐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陛下,汉室不会亡。”
刘宏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陶应继续说道:“只要陛下还在,大汉的法统就在。暂时的退却,不是为了逃亡,而是为了他日重整旗鼓,扫清寰宇,再造乾坤!”
他的话语如同有着魔力,让濒临崩溃的刘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爱卿……爱卿此言当真?朕……朕该如何?”
“撤离洛阳。”陶应斩钉截铁,“移驾河南尹成皋县,据虎牢天险,联合忠义之士,再图反攻。臣,愿护陛下周全,护我汉室旌旗不倒!”
刘宏怔怔地看着陶应,看着他在烛光下坚毅如磐石的面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逆焰的火焰。
在这一刻,刘宏内心深处明白,他,乃至整个汉室的命运,都已经彻底交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手中。
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一种极致的疲惫和认命感席卷了他。他颓然闭上双眼,挥了挥手,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
“一切……就依爱卿所言吧。朕……朕乏了……”
陶应深深看了一眼这位彻底放弃挣扎的皇帝,微微躬身:“臣,遵旨。请陛下安心,只要有陶应一息尚存,必护陛下无恙。”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座弥漫着死亡和衰败气息的宫殿。
玄色衣袍在夜风中拂动,背影决绝而坚定。
在他身后,是摇摇欲坠的汉室江山和一个心如死灰的皇帝。
在他身前,是危机四伏的征途和一条通往权力巅峰的霸业之路!
这场对话,彻底完成了权力从汉室天子向骠骑大将军陶应的无声转移。
刘宏亲手交出了最后的希望和权柄,而陶应,则接过了这沉甸甸的担子,也接过了通往未来的钥匙。
夜色深沉,洛阳城内暗流汹涌。
而在城西的西苑大营中,一场人伦惨剧,正在权力的诱惑下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