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园绣楼内,貂蝉正对镜梳妆。
镜中的容颜,依旧倾国倾城,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轻愁。
她的手中,紧紧攥着一个锦缎香囊,囊身绣着精致的云纹,散发着清幽淡雅的香气——这正是当日陶应“误拿”后又调换给她的那个。
那日匆匆一瞥,那位楚侯爷的英姿、谈吐,以及他眼中不同于常人的欣赏与尊重,早已深深印刻在她心中。
这香囊,成了她灰暗生活中唯一的光亮和寄托。
虎牢关战事一起,她的心便也随着牵了过去,既盼他得胜,又忧他安危。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老管家气喘吁吁地喊道:“小姐!快,快随老奴去前厅!董太师来了,指名要见你!老爷……老爷顶不住了!”
“董卓?!”
貂蝉娇躯一颤,手中的香囊险些掉落。
那个名字,在如今的洛阳,就是噩梦的代名词。
他为何会来找自己?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此刻,她黛眉微蹙,一双细嫩如藕的手微微颤抖,心脏砰砰直跳。
但她不敢怠慢,她怕自己多犹豫一分,万一董卓不耐烦,王允就遭殃了。
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裙,将那个香囊紧紧系在腰间最显眼的位置,仿佛它能带来一丝勇气和庇护。
然后,她跟着管家,一步步走向那个如同魔窟的前厅。
当她纤弱的身影出现在厅门口时,原本喧嚣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的目光,包括董卓那贪婪炽热、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都聚焦在她身上。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视奸也算强奸的话,除了早已看过她从小到大的王允和府中下人之外,所有人几乎都犯罪了。
今日的貂蝉,并未盛装打扮,只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裙裾,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挽起,斜插一支玉簪。
然而,正是这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姿容,在那群粗野武夫的映衬下,更显得超凡脱俗,我见犹怜。
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惊惧与厌恶,步履轻盈如弱柳扶风,走到厅中,对着王允和董卓的方向,盈盈一拜。
“民女貂蝉,拜见太师,拜见义父。”
声音清冷,如同玉珠落盘,在这压抑的气氛中格外清晰。
董卓看得呆了。他玩过的女人无数,何曾见过这等绝色?
李儒所言不虚,不,甚至远远不及!
此女之美,已非言语可以形容。
那是一种揉合了少女纯真与成熟风韵,兼具了江南水乡的温婉与北地风霜的清冽的复杂之美。
他只觉得一股邪火从小腹直冲头顶,恨不得立刻就将这美人搂在怀中,肆意怜爱。
立了!
“好!好!好!”
董卓连说三个“好”字,霍然起身,大步走到貂蝉面前,那股浓烈的酒气和压迫感让貂蝉几乎窒息。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想要去托貂蝉的下巴。
“太师!”王允惊叫一声,想要阻止。
“嗯?”董卓回头瞪了王允一眼,目光中的杀意让他瞬间噤声。
貂蝉在董卓的手触碰到自己之前,猛地后退一步,抬起头,目光直视董卓。
那目光中,没有了之前的柔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冰冷。
“太师位极人臣,威震天下,何故逼迫我一介女流?”
貂蝉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坚定。
董卓一愣,随即狞笑起来:“哟,一介女流?哈哈,美人儿,跟了咱家,保你享尽荣华富贵,比在这老儿府中强过百倍!来,让咱家好好看看你!”
说着,再次伸手抓来。
“站住!”
貂蝉厉声喝道,声音虽不大,却如金石交击,震得董卓动作一滞。
只见她手腕一翻,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已然抵在自己雪白的脖颈上,锋刃紧贴肌肤,甚至微微陷了进去,渗出一丝殷红的血珠。
“蝉儿!”王允失声惊呼,魂飞魄散。
厅内的西凉亲卫们也瞬间紧张起来,刀剑出鞘半寸。
董卓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恼怒。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性情竟如此刚烈。
“怎么?想以死相逼?”董卓阴恻恻地道。
“在咱家面前,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若敢自尽,咱家便屠尽王允满门,再将你这美丽的尸身剥光了,悬挂在洛阳城门示众!让你死后也不得安宁!”
他的话语如同毒蛇的信子,充满了赤裸裸的恶毒与残忍。
王允听得浑身发抖,面无人色。这正是董卓一贯的风格,用最极端、最侮辱人的方式,摧毁一切反抗意志。
貂蝉的脸色也更加苍白,但她持匕首的手却稳如磐石,眼神中的决绝没有丝毫动摇。
董卓的威胁,反而激起了她心中更深的反感与不屈。
“太师固然可以如此。”
貂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冰冷。
“只是,强扭的瓜不甜。太师即便得到民女的尸身,又能如何?徒增笑柄罢了。更何况……”
她顿了顿,另一只手轻轻抬起,解下了腰间的那个香囊,高高举起。
锦缎的香囊在昏暗的厅堂中,仿佛带着一丝微光。
“此香囊,乃骠骑大将军、楚侯陶应亲赠!”
貂蝉的声音陡然提高,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楚侯视民女为知己,以此物为信!太师可知,楚侯大军已兵临虎牢关,旌旗所指,势如破竹!
他日若楚侯得知,太师今日强逼其故人,以楚侯之性情,与太师之间,恐怕就不止是国仇,更有……不死不休之私恨了!”
“陶应?!”
这个名字如同一声惊雷,在厅中炸响。
纵观大汉,楚侯陶应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起于徐州,斩康威,击黑山黄巾联军于泰山,逼得曹操让泰山七县罢兵言和,奉皇命平乱于冀州,三人三骑入涿郡,刺杀张曼成,卢奴城水淹张宝,陉山谷火烧张梁,广平城阵斩张角,更有勤王救驾之功,可谓功勋卓着,勇武冠军!
谁敢惹这位?谁能惹这位?谁想惹这位啊?
董卓的瞳孔猛地收缩。
陶应,就是那个坏了他迁都大计,拐走了皇帝和公卿,如今又集结联军兵临城下的头号大敌!
他的实力,他的能力,他的勇力,都是董卓内心深处最为忌惮的。
他可以不在乎王允,可以不在乎其他诸侯,但不能不在乎陶应!
这个貂蝉,竟然是陶应的女人?还有信物?
你可以说董卓坏,可不能说董卓傻啊。
董卓死死地盯着那个香囊,又看看貂蝉决绝的眼神和颈间的匕首。
他肥硕的脸上,肌肉剧烈地跳动着,显示着他内心的激烈挣扎。
欲望在咆哮,想要不顾一切地占有这个绝色美人,但理智和忌惮又在警告他,若真如此,与陶应之间就再无任何转圜余地,甚至可能激怒对方,引发更疯狂的报复。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厅内一片死寂,只有董卓粗重的喘息声。
李儒站在一旁,眉头微皱,却没有出声。
他明白,此刻的决定,必须由董卓自己来做。
良久,董卓猛地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中却充满了压抑的怒火与不甘:“哈哈哈!好!好一个陶应!好一个刚烈美人!咱家今日便给陶应这个面子!”
他指着貂蝉,恶狠狠地道:“你记住,今日不是咱家怕了你,是咱家懒得与一女子计较,也给那陶应几分薄面!
你最好日夜祈祷你那陶应能打上洛阳,否则……哼!”
说完,他猛地一甩袍袖,转身大步离去,如同一头被激怒而又暂时压抑了凶性的野兽。
那群西凉亲卫也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王允父女。
董卓走后,貂蝉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娇躯摇摇欲坠。
王允连忙上前扶住她,老泪纵横:“蝉儿,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义父,我没事……”
貂蝉虚弱地摇摇头,紧紧攥着那个救了她一命的香囊,仿佛能从上面汲取到一丝远在战场的那人的力量与温暖。
她望向虎牢关的方向,心中默念:“陶君……愿你……旗开得胜……”
而离开司徒府的董卓,胸中的邪火无处发泄。
回到宫中,他立刻以“巡查防务不力”为由,将两名值守宫门的中郎将拖出去杖毙。
当夜,他又纵兵闯入洛阳南市一带的民宅,以“通敌”为名,抢掠财物,奸淫妇女,肆意杀戮,制造了又一桩血案。
冲天的火光与凄厉的哭喊声,再次笼罩了洛阳的夜空。
他似乎要通过这极致的残暴,来向所有人,也向自己证明,他董卓,依然是这座城池,这个时代的主宰。
那个远在虎牢关的陶应,以及他留下的一个香囊,暂时保住了一个女子的清白,却无法熄灭这片土地上空,由董卓亲手点燃的、深沉如墨的黑暗。
洛阳,在恐惧与鲜血中,继续等待着虎牢关前,那最终审判的号角声。
而貂蝉与陶应之间,由一线香囊牵起的缘分,也因今日这场风波,变得更加深刻与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