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棠棠闭上眼,强逼自己莫要惊慌,眼下还有半个多时辰,一定来得及,第一关她便是有惊无险,赶在最后关头饮下那酒。
现在已寻到灯笼的那些人,何尝不是提心吊胆,生怕他们的灯笼被仇家抢了去。
幼时同陆归临还有晏弟一道经历的险境一一浮上心头,每一次,他们三个都是逢凶化吉。
孙棠棠深吁了口气,将自己代入幕后之人。
若是憎恶她,想致她于死地者,无需将灯笼藏起来,大可就地毁去一角,且留在此处,让她瞧见,她定会无比绝望,再硬生生熬半个多时辰,一直陷在缺胳膊丢腿的惊惧里头,若心智不坚,活生生吓死也未可知。
若是有人想捉弄她,或是挑起事端,看看热闹,那应会留下线索,至于她找不找得到,也不好说。
且从脚印看,那人只入了泥地一次,若是闯关者,不可能如此精准,只有可能是布局的黑衣人。
多半是存了捉弄之心。
孙棠棠猛地睁开眼,只能赌一把。
她蹲下身子,围着木桩泥浆周遭细细走了一圈,除了她同江寄月先前进出泥阵,在周边土地上留下的脚印,远离林子那侧,多出一道脚印。
孙棠棠沿着那道脚印望去,通往另一头的林子。
她掏出图纸,细细看过,那处林子不大,穿过后是一片未来得及标注之地,所幸占地甚小。空地的北边和东边,应是园子围墙,若拿走灯笼之人,钻入林中,不是虚晃一枪,自己的灯笼就在那处。
左右没有更多线索,只能走一遭。
孙棠棠扔下树枝,往林子里去。
一入林,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这林子里有阵法,同先前陆归临带路那次一样。孙棠棠嘴角不自觉勾起,不知为何,明明茂密的枝叶遮蔽了月华,可谓伸手不见五指,孙棠棠心中没了方才的畏惧与不知所措。
心中默念先前琢磨出的口诀,孙棠棠顺利穿过林子,前头有水声传来。
是一座小园子,园子里头的石子小径已被茂盛的草叶覆盖,只勉强够人辨认,园子中央竟是一座自雨亭,边上卧着一方小潭,里头有一架一人多高,正在转动的水车。自雨亭和水车周遭围了八座怪异的方底石兽,粗粗望去,园子中央拢在雾气中,朦胧飘忽,如梦似幻。
孙棠棠蹙起眉头,又不是夏日,加之夜深露重,当真算是雪上加霜。
她顾不得细细辨别小径,踩着草叶快步上前,靠近些才发现,自雨亭内外,园子各角,周遭照明的都是空无一物的素白灯笼。只有水车正中的横梁上,悬着一盏灯笼,上头隐约绘有图样文字。
孙棠棠不敢肯定,那是不是方才木桩阵里缺失的那盏,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那盏,可眼下唯有一试。
眼看离水车越来越近,孙棠棠脚下放缓,眉头拧作一团。若直接取灯笼,速度足够快,瞄准竹筒倒水的间隙,灯笼应不会淋湿。可保不齐里头有什么机窍,她若刚碰到灯笼,水车转速变快,不仅灯笼不保,她轻则胳膊受伤。
难道有什么法子让水车停下来?
还是说,赌一把,直接取?
脚下的轻微异响钻入孙棠棠耳中,她低头打量,原是踩到了一株枯草,声音较方才的动静更脆。可还不到深冬万物凋敝之时,园子周遭同样的草叶,仍透着青色。
孙棠棠好看的杏眸里闪过一丝光亮,她小心蹲下,细细打量那草叶,竟透出股异样的颓态,隐隐有光泽闪动,原是水车的水溅了上去。
这几株草叶离水车近,偶有水滴沾惹。
孙棠棠赶紧后退几步,她低头看了眼裙摆,果然,溅着水滴之处,好似被火星子灼过一般。
她双眸微眯,不愧是逐胜坊的手段。初到此处时,除了觉着有些冷,她心中难得泛起些许宁静安详之意,不成想,水中暗藏玄机。
孙棠棠短吁了口气,心中一阵后怕,还好没有径直取灯。
没法偷懒了,只能让水车停下来。
她在园子里转了好几圈,脚下踩了无数花花草草,眼下无暇顾及它们了。
脚下的声响再次在孙棠棠心中泛起波澜,那人若刚来不久,要将灯笼放进水车,定在关窍处操作过,让水车停下来,才不会受伤。
孙棠棠索性低着头,看地上的花草,何处被踩过。
除了她方才途径之处,地上的蹊跷痕迹,直通那几座看起来十分怪异的石兽。
它们的兽首,各自朝向不同的方向……
难道是要旋转兽首?
孙棠棠小心转了一圈,发现有两只石兽,周遭的花草明显被踩过。
她小心扭动其中一只石兽,真的可以转动!
水车那头,看不见的深处,明显有沉闷响声传来。孙棠棠直勾勾盯着水车,车水的速度慢了不少!
孙棠棠心中大喜,步子也快起来,她绕过水车和自雨亭,冲向对面的那只石兽,转动朝向,谁知第一次转动的那只也在跟着动。
孙棠棠来回盯着水车还有两只石兽的兽头朝向,水车或快或慢,好几次快要停下来,终是又恢复了先前的动静。
孙棠棠琢磨出来,要几乎同时转动这两只石兽。
她叹了口气,本以为自己靠着地上痕迹这个小聪明,从八只石兽中辨别出来有问题的两只,已是了不起,谁成想,竟卡在了要同时操作如此蠢笨直白之处。
她盯着两只石兽,其实方才试下来,倒也不是极为严苛,非要完全同步转动,眼看就差几息。
若不用从外围绕过去,应来得及。
可从园子中心走,必要经过自雨亭,身上少不了被溅上水珠,破相怕只是轻的,不知这水滴里的东西,会不会继续腐蚀人体。
孙棠棠杏眸微眯,逐胜坊的这些手段,当真恶心,偏偏就是让人能琢磨出头绪,但陷入两难境地。
逐胜坊究竟想要什么,难道是话本上的精怪所化,专食人心之煎熬?
孙棠棠瞧了眼月色,远处隐约传来黑衣人的声响,还有半个时辰。
她苦笑一声,当真造化弄人,自己刚铁了心要独自一人,就遇见此情此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