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后山靶场就跟赶集似的，人声鼎沸。
独立团一营、二营、三营，外加侦察连，所有连级以上的干部，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李云龙一纸命令给薅了过来。
“团长这是又犯了什么疯病？大清早的把咱们都叫来，仗也不打了？”一营长张大彪嘴里叼着根草根，满脸的官司。
“谁知道呢，”旁边二营长沈泉打着哈欠，“昨天半夜才从炮楼底下摸回来，觉都没睡安稳。我估摸着，八成又是要搞什么大比武，输了的去挑大粪。”
“我赌一袋烟土，准是旅长又克他了，拿咱们撒气呢！”
一群胡子拉碴的汉子，满身硝烟和泥土味，聚在一起怨声载道。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们团长不按常理出牌。
可当他们骂骂咧咧地走进靶场时，抱怨声却戛然而止，一个个都跟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似的，愣在了原地。
靶场还是那个靶场，可又完全不一样了。
靶场边上，多了三个冒着热气的大石槽子，一股酸溜溜的味道飘过来，活像个腌菜作坊。不远处，一个用铁轨和钢梁搭起来的十几米高的狰狞铁架子，像个巨人似的矗立在那，底下是一个黑乎乎的大铁坨，看得人心里发毛。
最让他们挪不开眼的，是靶场中央，那座在晨光下闪着金光的“小山”。
“俺的娘……那是啥？黄铜？”张大彪把嘴里的草根都给吐了，眼珠子瞪得溜圆。
“乖乖，这得有多少？团长把哪个大户的铜铺给抄了？”
那是一座由上万枚黄澄澄的弹壳堆起来的小山。在场的都是识货的，一眼就看出那是枪膛里退出来的宝贝。可如此海量的弹壳堆在一起，形成的视觉冲击力，让他们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就在众人失语的时候，李云龙背着手，慢悠悠地从五号窑洞里踱了出来。他身后跟着孔捷和赵刚，三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像是便秘了三天终于通畅了的古怪笑容。
李云龙的怀里，还抱着一根黑乎乎的、奇形怪状的铁家伙。
“都到齐了？”李云龙扫视一圈，清了清嗓子，“叫弟兄们来，没别的事，就是请大家看一场好戏。”
他也不废话，从兜里掏出一个装满了子弹的弹匣，“咔”的一声，熟练地插进了怀里那根铁家伙。然后，他猛地一拉枪栓，那清脆的机簧声，让在场所有军官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团长，您这烧火棍瞅着挺别致啊，哪缴来的？”张大彪胆子大，凑上来问。
“是啊团长，这么短，能打着人吗？”
李云龙咧嘴一笑，没搭理他们。他把枪托往肩窝里一抵，对着五十米外的一排人形靶，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
一阵谁也没听过的、沉闷又狂暴的咆哮，骤然炸响！
那声音，不像三八大盖的清脆，也不像捷克式的点射，那是一道连贯的、粗野的、如同电锯撕扯木头般的怒吼！
枪口喷出的火舌，像一条暴躁的火鞭，狠狠抽向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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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看到，最左边那个人形靶，像是被一头蛮牛迎面撞上，整个上半身瞬间就炸成了漫天飞舞的木屑。
李云龙的手腕稳稳地向右一拖。
“哒哒哒哒哒哒哒！”
弹雨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死亡之鞭，从左到右，狠狠地扫了过去。
那排木制的人形靶，在一个呼吸之间，被拦腰扫断，撕裂，打得千疮百孔。木屑和尘土冲天而起，场面比一颗手榴弹爆炸还要惨烈。
不到五秒钟，弹匣打空。
枪声停了。
靶场上，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那股子浓烈刺鼻的火药味，和李云龙手里那根还在冒着青烟的“烧火棍”，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所有人都傻了。
张大彪张着嘴，能塞进去一个拳头。
沈泉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没睡醒。
那些连长、指导员，一个个都像是被雷劈了的木桩子，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咕咚。”
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这声响，像是一个信号。
“我日！”
张大彪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怪叫一声，像头疯牛一样冲了过去。他不是冲向李云龙，而是冲向了那堆被打烂的靶子。他看着那些碗口粗的木桩上，密密麻麻、深可见骨的弹孔，用手一摸，满手都是滚烫的木刺。
“哗啦”一下，所有军官都疯了，全都涌了上去，把李云龙围了个水泄不通。
“团长！团长！这是啥枪？给俺摸摸！就摸一下！”
“老天爷啊！这玩意儿叫枪？这他娘的是门小钢炮啊！”
“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弹匣就没了？这泼出去的不是子弹，是鬼子的命啊！”
李云龙被挤在中间，享受着众人的顶礼膜拜，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他把枪高高举起，像个炫耀新玩具的孩子。
“都给老子安静！”他吼了一嗓子，等周围稍稍平息，才得意洋洋地宣布，“这，就是咱们独立团自个儿造的‘花机关’！从今往后，它就是咱们的当家宝贝！”
“自己造的？”
这一句话，比刚才的枪声更震撼。
如果说刚才的枪声是惊喜，那现在，就是惊骇了。
“团长，”沈泉的声音都在发颤，“这枪是好枪，可它吃子弹比人吃饭还快。咱们……咱们有多少家底够它这么败的？”
这个问题，问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
是啊，再好的枪，没有子弹，就是一根废铁。刚才那一下，至少打出去了三十发子弹，这都够一个老兵打半场阻击战了。
李云龙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神秘，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转过身，伸出手指，遥遥指向了靶场中央那座金色的“弹壳山”。
“家底？”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看见那堆铁庄稼没有？”
“只要咱们的‘奶牛场’日夜开工，那玩意儿，要多少，有多少！”
“从今往后，咱们独立团的兵，子弹敞开了打！见着鬼子，不用给老子省！给老子用子弹，活活地淹死他们！”
轰！
所有人的脑子，都像是被引爆了一座军火库。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座金色的山，又看看李云龙，再看看他身后那个一脸平静，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的年轻人——何雨柱。
他们终于明白了，团长请他们看的这场“好戏”，到底是什么。
这不是一场戏。
这是在告诉他们，独立团的天，从今天起，要变了。
整个晋西北的天，也要跟着变了。
张大彪猛地转过身，对着李云龙，“啪”地一下，敬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标准军礼，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肌肉扭曲，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嘶吼道：
“团长！给一营换装！三天！只要三天！我张大彪给你拿下一个县城！”
“放你娘的屁！”沈泉一把推开他，急赤白脸地吼道，“凭啥给你们一营？我们二营上！一个县城算个鸟！老子给你端他一个炮楼集群！”
“都滚蛋！侦察连先用！我们是尖刀！”
一群刚才还称兄道弟的营连长，此刻为了新枪的优先使用权，吵得面红耳赤，差点当场动起手来。
李云龙看着这帮嗷嗷叫的饿狼，叉着腰，仰天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这笑声，比他打过的任何一场胜仗，都来得更畅快，更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