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的血腥味还未被戈壁风吹散,内城的夯土墙已如一道铁闸横在联军面前。李四柱站在内城箭楼顶端,腰间佩着张文秀留下的虎头刀,目光阴鸷地扫过城下集结的联军——他刚将外城残兵收拢,又强征了数百民夫加固城防,此刻内城墙上,每隔两步便立着一名弓手,墙根下堆着半人高的滚木礌石,三座城门被砖石封死,只留东侧一道水门供守军取水,却也架起了三架连弩。
“将军,内城城墙高五丈,夯土时掺了糯米汁和石灰,投石机砸上去最多留个白印。”斥候跪在张玉马前,双手捧着测绘图,“护城河虽被截断上游,但水深仍有丈余,河底插满了尖铁桩,凫水强攻必遭重创。”张玉勒住马缰,玄色披风在风里扫过沙砾,他抬头望向城墙顶端那些闪烁的盔缨,沉声道:“李四柱是困兽犹斗,他在等大明援军,咱们最多给三天时间。”
王保保策马上前,手指划过测绘图上的三处土坡:“这三处地势较高,与内城城墙相距不足五十步,若在此筑土台,台高六丈,正好能架云梯直接抵近城头。”禄东赞立刻接话:“我带一万吐蕃骑兵守在土坡两侧,李四柱若敢出城袭扰,我让他有来无回。”张玉点头,将令旗劈下:“王将军率两万玄甲军筑台,工程营带足木料沙袋;李二柱先锋营负责土台周边警戒,遇敌先斩后奏!”
筑台工程在辰时启动。夏军士兵从外城拆来明军遗弃的营寨木料,与戈壁滩的黄土混合夯实,每筑高一层,就用粗壮的圆木做支架,防止土台坍塌。李二柱带着先锋营士兵环立在土台外围,每人手持藤牌长枪,目光紧盯着内城城墙——他知道,这看似平静的对峙下,藏着最凶险的杀机。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李四柱的令旗就在城头挥动。“放箭!”随着明军小旗的嘶吼,密集的箭雨如黑蝗般掠过护城河,直扑筑台的夏军士兵。两名抬木料的士兵躲闪不及,箭簇穿透肩胛骨,惨叫着倒在沙地上。“举盾!”李二柱大吼一声,先锋营士兵立刻将藤牌斜举,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箭雨撞在藤牌上,发出“噼啪”的脆响。
“用床弩还击!”王保保站在土台脚手架上,高声下令。工程营立刻推来十架床弩,巨型弩箭带着破空声飞向城头,一名明军弓手被弩箭穿透胸膛,连人带甲钉在城墙上,尸体缓缓滑落,惊得周围明军一阵骚动。李二柱抓住机会,弯弓搭箭,瞄准城头指挥射箭的小旗——那小旗刚举起令旗,就被李二柱的箭簇射穿咽喉,栽下城墙。
城头的箭雨顿时乱了节奏,王保保趁机大喊:“加快速度!夯土队跟上!”夏军士兵们赤着上身,将沉重的石夯高高举起,又狠狠砸下,夯土声与远处的马蹄声交织在一起——禄东赞的吐蕃骑兵正在土坡西侧奔驰,他们的任务是防止明军从水门突围袭扰。
午时刚过,李四柱果然动了杀机。内城水门的吊桥突然放下,三千明军轻骑挥舞着长刀冲出,直扑中路正在筑造的土台。“来得好!”禄东赞在马上狂笑,将狼头金符高高举起,“吐蕃的勇士,让这些叛贼看看草原的刀法!”一万吐蕃骑兵立刻分成两队,如两把弯刀从两侧包抄过去。
明军骑兵本就士气低落,面对凶悍的吐蕃骑士,刚一接触就乱了阵脚。一名明军骑兵的长刀刚劈出,就被吐蕃骑士的弯刀缠住手腕,顺势一拉,人被拽下马背,紧接着马蹄就踏过胸膛。李二柱见状,带着五百先锋营轻骑从土台后侧冲出,长枪直刺明军骑兵的马腹,两面夹击之下,明军骑兵很快溃不成军,朝着水门逃窜。
“别追!”禄东赞勒住马缰,阻止了想要追击的吐蕃士兵——城头已出现滚木礌石,若追至吊桥边,必然伤亡惨重。他看着那些逃回城内的明军骑兵,冷笑道:“李四柱就这点本事,也敢学人家劫营。”李二柱策马来到他身边,擦了擦长枪上的血迹:“禄东赞大人,城头守军好像少了些,会不会有别的花样?”
话音刚落,就听到东侧土台方向传来喊杀声。一名斥候疾驰而来:“将军!明军从内城东北角的暗门冲出,袭扰左路筑台士兵!”张玉立刻挥动令旗:“李二柱,你带先锋营驰援左路;禄东赞大人,率军堵住暗门,别让他们再出来!”两人齐声领命,策马向着不同方向疾驰而去。
左路土台的混乱已蔓延开来。明军暗门冲出的士兵都带着火种,专烧筑台用的木料,几堆松木已燃起熊熊大火,浓烟呛得夏军士兵睁不开眼。李二柱赶到时,正看到一名明军士兵举着火把冲向脚手架,他立刻弯弓搭箭,箭簇穿透那士兵的手腕,火把掉在沙地上被迅速踩灭。“先锋营,结枪阵!把叛贼逼回暗门!”
先锋营士兵迅速组成密集枪阵,长枪如林般向前推进,明军士兵被刺得连连后退。此时禄东赞的骑兵也已赶到,弯刀劈砍间,将暗门附近的明军悉数斩杀。禄东赞让人搬来巨石,将暗门彻底封死,又在周边挖下壕沟,这才松了口气:“李四柱这是狗急跳墙了,暗门都用上了。”
混乱平息时,夕阳已染红了城墙。三座土台已筑至四丈高,离六丈的目标还差两丈,但士兵们已疲惫不堪,不少人手上磨出了血泡,肩膀被木杠压得红肿。王保保亲自给筑台士兵分发干粮和水,看到一名年轻士兵对着磨破的手掌落泪,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再坚持一日,明日就能架云梯登城,到时候就能回家见爹娘了。”
当晚,联军大营召开紧急军议。张玉看着土台的进度图,眉头紧锁:“李四柱用袭扰拖延时间,咱们不能被动应对。今夜派工程营连夜筑台,同时在土台顶端搭建箭楼,明日拂晓就架云梯强攻。”他看向李二柱,“你的先锋营,要第一个登上城头,打开突破口。”
李二柱刚要领命,王保保却起身道:“陛下给的鱼鳞甲我让人给你送来了,比你身上的甲胄轻便三成,防护性更好。”他示意亲兵捧来一个木盒,打开后,银白色的鱼鳞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护心镜上刻着“先锋”二字,边角还镶着耐磨的铜片。“这是陛下特意嘱咐工部打造的,说你是少年英雄,得有称手的装备。”
李二柱抚摸着冰凉的甲胄,眼眶一热,跪地叩首:“臣必不负陛下所托,明日第一个登城!”张玉扶起他,递过一杯马奶酒:“酒壮英雄胆,今夜好好休息,明日的硬仗,还要靠你。”
四更天的戈壁格外寒冷,工程营士兵借着月光继续筑台,火把在土台周围连成一片,如星河落在戈壁上。李二柱带着先锋营士兵在土台周边巡逻,看到一名老兵正给年轻士兵揉肩膀,他走上前,接过老兵的活计:“我爹以前也是军户,他说干活得靠力气,更得靠兄弟。”年轻士兵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李大人,明日登城,我跟你冲在最前面。”
天刚蒙蒙亮,三座土台终于筑至六丈高,顶端的箭楼也已完工。张玉站在中台顶端,用望远镜眺望城头,明军士兵果然也一夜未眠,正打着哈欠擦拭弓箭。“传令下去,云梯准备!”随着他的令旗挥动,三十架云梯被士兵们推至土台边缘,云梯顶端裹着浸透水的麻布,防止被守军点燃。
“放箭!”禄东赞的令旗率先挥动,土台箭楼里的弓箭手同时放箭,密集的箭雨压制得城头明军抬不起头。张玉抓住时机,大喊:“登城!”李二柱第一个登上云梯,双手紧紧抓住梯杆,脚下用力,飞快地向上攀登。城上的明军立刻推下滚木,李二柱侧身躲过,藤牌挡住落下的石块,继续向上。
离城头还有一丈时,一锅滚烫的热油从城上浇下,顺着云梯流淌。李二柱早有防备,将提前准备的湿麻布裹在手上,忍着灼痛继续攀登,手腕被烫得发红也浑然不觉。他看到城头一名明军士兵举着长刀劈来,立刻松开一只手,抽出腰间的吐蕃弯刀,顺势一砍,将对方的长刀格开,另一只手抓住城头的砖缝,猛地翻身跃上城墙。
“先锋营上来了!”李二柱高声呐喊,弯刀横扫,将两名明军士兵逼退。先锋营士兵们见状士气大振,纷纷顺着云梯爬上城头,与明军展开近身肉搏。王保保率中军主力紧随其后,长枪阵在城头铺开,将明军的防线不断压缩。
李四柱在箭楼里看到城头失守,立刻带着亲兵冲了过来,虎头刀劈向李二柱:“叛贼小儿,拿命来!”李二柱挥刀格挡,两刀相撞,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手臂发麻。他借着后退的惯性,一脚踹在李四柱的马腹上,战马受惊跃起,将李四柱掀翻在地。“束手就擒吧!张文秀都被活捉了,你还顽抗什么?”
李四柱从地上爬起,嘴角淌着血,眼神却依旧疯狂:“我乃大明忠臣,绝不投降!”他举刀再次冲来,李二柱侧身躲过,弯刀从他腋下划过,挑断了他的腰带,虎头刀“哐当”落地。两名先锋营士兵立刻上前,将李四柱反绑起来。
城头的明军见主将被擒,纷纷扔下武器投降。张玉站在城头,看着“夏蕃同盟”的旗帜插上内城箭楼,对身边的王保保与禄东赞道:“内城已破,剩下的就是肃清残敌,安抚百姓。”禄东赞笑着点头:“我已让人去打开粮仓,给百姓分发粮食,让他们知道,联军是来救他们的。”
李二柱押着李四柱走下城头,看到百姓们正围着吐蕃士兵领取粮食,一名白发婆婆捧着粮袋,对着他连连作揖:“小将军,多亏了你们,咱们再也不用饿肚子了。”李二柱看着婆婆眼中的泪光,握紧了腰间的弯刀——他知道,这座城的光复,不仅是战功,更是对关中百姓期盼的回应。
夕阳西下时,内城的残敌已全部肃清。联军士兵们在街道上巡逻,百姓们则主动拿出家里的食物,送给疲惫的将士。李二柱站在内城的最高处,望着河西商路的方向,仿佛看到了满载丝绸的商队缓缓走来,听到了驼铃声与百姓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
王保保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封捷报:“这是给陛下的奏疏,我已经写上了你的功劳。”李二柱接过捷报,看着上面“先锋营首登城头,生擒叛将李四柱”的字样,笑了——他终于可以告慰爹的在天之灵,也没有辜负陛下和乡亲们的期盼。而远在长安的皇宫里,林瑾收到捷报的那一刻,正提笔在商路规划图上,圈下了“焉耆”二字,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