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堂内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当中。
少顷，李世民轻咳一声，打破这种气氛。
“天青，你方才的意思是说......即便近亲成婚，也还是有可能诞下正常的子嗣，对吧？”
嗯？
听到这话，楚天青很是意外，他抬眼看向李世民。
对方脸上那种骇人的震惊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
长孙无忌则全然不同。
那双锐利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眼中没有疑问，只有一种急切的求证。
见这二人这番模样，楚天青也大致猜到了他们心中的想法。
这二人……
不想放弃长乐公主和长孙冲的婚事。
即便知道了那骇人的风险，知道了可能降临在后代身上的残缺，知道了长乐公主未来可能承受的丧子之痛和毕生煎熬……
但在他们心中，这桩捆绑着长孙家与皇室血脉、维系着朝堂微妙平衡的政治联姻，其分量，依然重逾千钧！
这个残酷的念头让楚天青感到一阵寒意。
权力与亲情的天平，在这一刻已然倾斜了！
一想到李丽质那天真烂漫的模样，楚天青便心有不忍，他刚要张口劝解，但就在话要冲口而出的瞬间，理智却是突然阻止了他。
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不能掺和！
绝对不能掺和！
楚天青在心里警告着自己。
这是皇家的家事！
是朝堂的平衡！
是滔天的权柄！
万万不是自己一个乡野郎中可以置喙的！
告诉他们后果，自己的职责就已经尽了！
至于他们如何抉择……
自己千万千万不要去管！！
楚天青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迎着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的目光，缓缓点头。
“陛下所言不错，确实这个可能性。并非每一对近亲夫妇的后代都会出现问题，只是......这个‘正常’的概率，相比于非近亲结合，要低得多得多。”
“而一旦不幸中招，后果往往难以挽回。”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就像......在布满暗礁的狭窄水道中行船，并非必定触礁沉没，但风险之高，非寻常航道可比。”
听到这番解释，李世民没有答话，也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兀自思考着什么。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眼帘微垂，手指极其缓慢地摩挲着茶盏的边缘。
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镜片反射出一小片刺目的白光，更加遮掩住了他的表情。
见状，楚天青一时有些失神。
似乎看到了正在琢磨案件的......柯南。
一旁的长孙无忌更是如坐针毡，心绪不宁，时不时用眼角余光飞快地瞟向李世民，眼神里充满了惶恐、焦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如同.....
正在等待柯南揭露真相的凶手。
淦！
楚天青拍了下脑袋。
这么严肃的场合，我这是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半晌后，李世民突然长舒一口气，抬头看向楚天青，突然笑道。
“天青，谢谢你给朕解惑了。”
这突如其来的道谢，让楚天青心头很是不解。
他不知道李世民的这般笑容意欲为何，只能干笑道。
“老李，你......你明白就好。”
“嗯。”
李世民含笑点头，仿佛刚才那场谈话从未发生，他看了看院外：“出来大半日，宫中也该积压不少事务了，朕也该回去了。”
说完，他随即起身，掸了掸锦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从容不迫。
楚天青也将准备好的玻璃酸钠滴眼液交给李世民。
“辅机，走吧。”
李世民收好滴眼液，神色如常的向门口走去。
长孙无忌连忙跟上，只是脚步略显虚浮。
楚天青站在院外，看着二人乘坐马车消失在视野中，这才无奈的摇了摇头。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话真的一点儿都不错！
......
马车在乡间的土路上轻微颠簸着。
长孙无忌坐在李世民对面，身体随着车厢的晃动而微微摇晃。
他抬起眼，望向闭目养神的李世民，几次欲言又止，目光游移。
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喉结滚动了几下，试探的问道：“陛下，长乐和冲儿的......婚事......”
闻言，李世民缓缓睁开眼睛，像是自顾自的说道：“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对吧。”
听到这话，长孙无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
“陛下圣明！”
李世民这句话，虽然没有明确要退婚，但却也说明了，二人的婚事，似乎也不是那么牢不可破。
念及这点，长孙无忌叹了口气，看着外面匆匆闪过的景色。
不知道再想什么。
马车驶入皇宫，穿过重重殿宇，最终停在了立政殿前。
李世民步履沉稳地走入殿内。
“陛下！”
见李世民回来，长孙皇后也是迎了上去。
第一眼便看到了李世民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好奇之下也是忍不住问道。
“你鼻子上这是何物？”
李世民笑了笑：“这是天青给朕治疗眼疾的物件儿，”
“是吗？”
长孙皇后绕着李世民走了小半圈，左看右看，唇角忍不住越翘越高，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陛下，您戴上这个，倒像是......像是太学里那些满腹经纶的老博士了！瞧着......嗯......很是有些渊博的派头呢！”
李世民也是笑了笑，正要说什么，但在看到长孙皇后那纯粹愉悦的笑脸，心头那点轻松瞬间被更沉重的思绪取代。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伸手轻轻握住长孙皇后的手，拉着她往殿内走去，在软榻上坐下。
“观音婢。”
李世民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少有的郑重：“今日朕在天青那儿了解了一些事，关乎……丽质和冲儿的将来。”
长孙皇后敏锐地捕捉到了丈夫语气中的凝重，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何事会和那两个孩子有关？”
李世民斟酌着词句，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将楚天青讲述的近亲结婚的危害告知长孙皇后。
随着他的讲述，长孙皇后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待李世民说完，她那双总是温柔含笑的双眼，此刻尽是难以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