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清只感觉自己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意识昏沉得如同坠入了无底的泥沼,大梦了一场。
梦里有个模糊的声音,翻来覆去地在他耳边不断呼唤,让他快点醒来。
“是李元昭抢走了你的一切,快去夺回来!不然这个世界就彻底脱离我的掌控了……”
那声音尖锐又急切,满是气急败坏。
可无论他怎么追问,对方都只重复着这句话,不肯多说一句话。
他不明白,李元昭除了抢走他这颗的心,还从他这里抢走了什么?
而他如今能夺回来的,又能是什么呢?
是那颗早已被李元昭弃如敝履、狠狠踩碎的心吗?
只是没有等他想明白,四周忽然一变,那个声音瞬间消失。
他猛地发现自己竟回到了大慈恩寺外的悬崖边。
凛冽的风,夹着雪,刮得他脸颊生疼。
李元昭就站在他面前,红衣如火,脸上带着他熟悉的笑意,问他:“你怕死吗?”
他张了张嘴,想说:我不怕死,我只怕,你不要我。
可话还没说出口,李元昭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抬手一把将他推下了悬崖!
那悬崖好高好高,脚下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嘶吼。
他抬头望向悬崖顶部,期待着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跟着跃下,就像之前那样。
可这次,她没有随着他跳下来。
李元昭依旧站在那里,眼神冰冷,任由他坠入深渊,没有丝毫动容。
甚至,在看着他掉下去后,她直接转身离去,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
这个画面,又同最后在雪地里,她头也不回转身离去的场景重合。
他的身体急速下坠,绝望与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窒息。
他只能徒劳地伸出手,嘶哑地喊着,“不要……不要……”
陈砚清猛然睁开眼。
他的心脏还在疯狂跳动,梦里那坠落的失重感与被抛弃的绝望,依旧牢牢攫住他的神经,让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缓了许久,他粗重的喘息才渐渐平复。
他缓缓回过神来,用尽力气勉强支撑起身体坐起来。
刚一动,便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般酸痛,大概是昏睡了太久的缘故。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狭小破旧的禅房。
墙壁是斑驳的土灰色,多处墙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粗糙的砖石。
正中间放着一张掉漆的八仙桌,上面孤零零地摆着一个缺了口的粗瓷茶壶和两个水杯,壶嘴似乎还冒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热气。
身下是一张窄小的旧榻,铺着磨得发白的粗布褥子。
身上盖着一床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棉被。
棉被虽破旧,却洗得干干净净,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和阳光晒过的味道。
整个禅房虽简陋,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连墙角的蛛网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窗户上新贴了一层草纸,挡住了外面呼啸的风雪,只隐约能听到风穿过窗棂的呜咽声。
陈砚清怔怔地看着这陌生的环境,心头满是茫然。
这是哪儿?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在雪地里死去了,怎么会在这里?
是谁救了他?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寒风裹挟着几片雪花钻了进来。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陈砚清下意识转头看去,却不期而遇看到了一个根本不该存在的人?
或者说,已经死了的人!
柳进章???!!!
他一袭青灰色的道袍,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陶碗。
大概是刚从外面进来,他肩头落着些许雪花,发梢也沾着几点白。
陈砚清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睁开,那人依旧站在原地。
真的是柳进章!
什么鬼?
不是,是鬼?!
他这是……死了吗?
所以在地狱碰见了早就已经死了的柳进章?
斑驳的土墙、掉漆的八仙桌、破旧却干净的棉被……
地狱就长这样吗?
未免也太“朴素”了些……
柳进章见他醒了,将手中的陶碗轻轻放在桌上,一步一步缓缓朝他走来。
陈砚清的呼吸瞬间凝滞,汗毛瞬间立起来了。
难道说,柳进章是含冤而死,怨气不散托生为鬼,特意来向他索命的?
不是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吗?
为什么?
他一生做好事无数,就做了那么几件亏心事,就要被柳进章索命?
可那并非他本意!他也不想杀他的啊!
可是……不对,自己现在也是鬼了……
那两个鬼之间,就没必要搞复仇这一套了吧?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柳进章在离他只有一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问道,“陈公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见他浑身僵硬、脸色惨白,他下意识伸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额头。
“看来退烧了。”柳进章收回手,语气自然,“要吃点东西吗?我刚熬了些小米粥。”
陈砚清感受到那抹转瞬即逝的,微凉却带着温度的触感,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大半。
这哪儿是什么鬼,分明是活生生的人!
他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只是转瞬之间,又瞬间紧张起来。
柳进章明明是自己亲自动手烧死的,他还亲眼见到金吾卫将他烧得漆黑的尸体从废墟里搬出来。
为什么,他此刻又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为什么,此刻又活生生的站在了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柳进章见他这副模样,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是在好奇,我为什么没死?”
他语气平静的,似乎不像是在讨论他自己一般。
陈砚清浑身一震,还没开口,就听柳进章继续问道。
“还是在好奇,明明是你亲自动的手,为什么我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陈砚清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瞳孔里满是震惊与慌乱。
他为什么知道,是自己杀的他?
柳进章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道,“我不仅知道,是你亲手杀的我,还知道,是李元昭下的指令,是吧?”
陈砚清只觉得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道惊雷,所有的思绪都乱成了一团。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跟一个被自己“杀死”的人,解释为什么要杀他,这本身就荒唐得可笑。
更何况,柳进章既然已经猜到是李元昭的指令,他再多的解释也显得多余了。
禅房里瞬间陷入了死寂,只有窗外风雪呼啸的声音,以及两人的呼吸声。
陈砚清看着眼前这个“死而复生”的人,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
他站在火场外,看着浓烟滚滚,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呼救声,内心的挣扎与愧疚,此刻又翻涌上来。